轰隆隆的老式火车穿过喧闹的小镇,路边卖糖人和冰汽水的摊主,中午顶着大太阳吆喝,放暑假的孩子们正跟他讨价还价。
一副世纪末的热情又燥热画面。
言淼站在老式火车站台上,他上身穿着洗到褪色的浅色短衫,下身是露着线头的麻布裤,一双飞跃鞋擦得雪白。
这粗糙的衣装没能掩盖住他骨子里的风情,稍微一抬眸,美目流转。
可是眼神中流露出的灵光来得快,去得也快,眼神很快就换上了冷淡。风一吹,刘海飞扬,少年人与这座世纪末的土灰色散懒小镇格格不入。
火车终于来了,站台上等候的人掩饰不住的喜悦,几个小孩已经开始往前挤了,言淼站在原地没动。
火车随着一声地震式的轰隆声,剧烈摇晃一下后,终于停了下来。
开门的乘务员阿姨跟抢出的毛头小子对呛了几句,人太多了,着急的人们出不来,已经有人从开着的窗户里跳了下来。
最先跳下来的是一个寸头的男孩,十七八的样子。他和言淼长得有点儿像,但他更张扬一点儿,嬉皮笑脸地冲着言淼吹了声口哨。
“哥你来接我了骑没骑咱爸新买的摩托车”
他又想到了什么,随即嘲讽道“你肯定没骑来,读书读得都傻了,怎么可能学得会摩托车。”
此时言淼尖锐的艳丽和冷淡都收敛了起来,语气平缓。
“确实没骑来。”
少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人已经扭头跑了出去,正好路边的小孩买到了牛奶糖,他跟小孩讨了块。
说是讨,其实是抢。小孩骂骂咧咧跑远了。
言淼看着他的背影,眉梢微微蹙了一下,眼神底带着没掩饰掉的冷漠。
徐子松突然回过头来“你走不走啊徐子柏”
这是言淼在这个世界的名字。
准确的说,是言淼又一次回到这个世界的名字。
系统明明说只要通关就可以离开,他为什么又回到了世界
这一点言淼没有想通。
前面徐子松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又催促了一遍,“晚上七点要去打电玩呢,你快点儿”
“”
言淼被他
拉着往前走,有些本能性地嫌弃,不动声色地撇开了他的手,徐子松似乎发现哥哥微妙的变化,回过头来。
“哥”
言淼顿了一下,不过半秒钟,唇角边绽放了一个春风和煦的微笑。
他说“你先走,我跑得没有你快。”
这笑有点儿说不出的艳丽,徐子松愣了一下,被这抹艳丽慌了神,再看的时候,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
徐子松怀疑自己是看错了,随口道“那我先回去啦”
男孩蹦蹦跳跳离开,身影淹没在人海里。
言淼看着远去的人影,唇角温和的笑一点一点消散,眼神也多了些尖锐与冷漠,他当然不可能忘记徐子松这个人。
第一次跟着系统进入这个世界,他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徐子松。作为一个穿书系统炮灰工具人扮演者,他可以算是亲身经历了这位“男主”的辉煌成名史。
男主徐子松拥有着最为流行的病娇人设,而炮灰哥哥徐子柏就是他的第一个掠夺对象。
徐氏兄弟原本生活在这座世纪末的小镇里,哥哥含蓄内敛,弟弟聪明活泼。父母和睦,兄友弟恭,可以说是镇上普通又幸福的一家人。
可是这一切在那年最轰动的高考后被打破了。
哥哥徐子柏虽然性格内敛木讷,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在小镇这种大学生稀少的地方,他收到了首都来的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
镇长校长轮番拜访,邻居拉的横幅贯彻整条巷子,周围人艳羡的目光,欢声笑语的祝贺却没有给这一家带来喜悦,父母反而满脸惆怅。
因为只小他一岁的弟弟徐子松落榜了。
徐子松一贯受父母的偏爱、他又最会讨巧惹人可怜,在这种时候父母自然又多偏疼他,不但全然忘记另一个儿子的好事,甚至有些埋怨徐子柏。
用父母的话说,你弟弟因为想跟你上一个学校一个班,初中的时候跳了一级,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落榜。
徐子松澄明的目光看着徐子柏“哥哥,我想和你上一个学校,我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徐子柏“”
徐子松说这句话的时候,徐子柏以为他只是信口一说,可是夏日最炎热的那天晚上,父母把徐子柏叫到了小院槐树
下的石桌前。
父母做了好一桌子菜,平时桌上最多的是弟弟喜欢的菜,今天却全是徐子柏爱吃的菜。
他那天特别高兴,以为父母终于安抚好了弟弟,可以为他梦想的实现而祝贺了。
去首都n大是徐子柏一直以来的梦想。
可是父母却说“让你弟弟去吧,来年你再去。”
“”徐子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父母,年迈而慈悲的母亲说
“你弟弟学习不如你好,复读一年也不一定考得上n大,但是你可以,爸爸妈妈相信你再读一年,别说n大,啥大学都能考上。”
“你弟弟一直想和你在一起,为了跟你上一个高中一个班,他都可以跳级,你也可以让一让你弟弟是吗”
“就让你弟弟顶你的名字,去首都吧。”
那一年的夏末,小城的火车站,徐子柏目送徐子松离开了小镇,去往了他在书中、在磁带里,听过无数次的首都。
从那天开始徐子柏就换了名字。
从此,他就是徐子松,而弟弟用着徐子柏的名字,站在了他向往的大学里。
没关系,再忍一年,明年就可以和弟弟上一所大学了。
徐子柏是这样想的,尽管承受着学校的风言风语,他还是努力读书,希望明年可以去首都。
但是小镇太封闭了,尽管冒名顶替的事情传不到首都,可是小镇高中的每一个学生都知道,学生们嫉妒家长们艳羡,认为徐子柏才是那个破坏公平的罪魁祸首。
凭什么他家两个孩子都可以上大学、去首都。
去首都可是那一代人的梦想。
他们抓不到享受着利益的徐子松,只能对徐子柏冷言冷语。
徐子柏在他复读的那一年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老师的鄙夷,学生们的怒火,从单纯的冷暴力上升到热暴力,年少的他无处可说,一边要倾听着弟弟的大学趣闻。一边还要承担着父母莫名的自信。
我们大儿子怎么可能考不上呢。
第二年,徐子柏就在这种氛围中落榜了。
父母震撼,老师咋舌,同学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活该”。
那年暑假弟弟回来了,一年未见的弟弟变了许多,穿上了流行的牛仔裤,剪了时髦的短发,看到窝在小屋里不肯出来的哥哥。
弟弟的第一句话是“我果然比哥哥更适合首都。”
那是徐子松的,是徐子柏的落点。
从此徐子松早上了人生巅峰,他确实适合首都,大学里各种社团玩得风生水起,还迎上了当时很热的电商,网上创业卖起了衣服,赚到了他的第一桶金。
靠着名牌大学这个敲门砖,他顺利进了国资企业,一路做到高管,勾上客户的小儿子后,立刻辞职创业,投身互联网行业。
那时的互联网行业正是时代的萌芽,他没费多大劲,就摇身一变,成了霸道总裁。
再回乡时,他就是父母最自豪的儿子,镇上领导巴结的人物。
而他的哥哥早就不知所踪。
父母也全然忘记了还有另一个儿子。
徐子柏消失的那个晚上,他和徐子松睡在一个床上。
弟弟跟他说“哥,我知道你会让给我,我也知道你考不上的,我在中学的同学都跟我说了。”
“”
至此炮灰下线。
第一次接这个炮灰扮演任务的时候,言淼没什么排斥,他向来擅长隐忍,或者说,他向来擅长不动声色。
在没有办法反抗的时候,不做反抗其实是最节省力气的。
但每经历一次,那种留在他心上的厌烦与窒闷却无法消失。
就像他此时此刻,无声无息地走在路上,脸上毫无异样神情,可是周围的气场却骤然降温。
他这会儿还挺不高兴的。
“嘀”
该死的电子音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机械又木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抱歉,系统出现紊乱。”
言淼一言不发,继续往镇上的家走着。
紧接着电子音在脑海刺啦好一会儿后,才传来清晰电流的声音。
“无法连接控制台,已与控制台长时间断开连接,无法分辨此时状况。”
言淼的眉梢都没抬一下,眼神淡漠。
“已经开始启动备用模式,按照备用模式指令,系统将进行重启,宿主请自助开启重启键,已回到出发点状态。”
言淼的脚步倏地停止了。
“重启”他眉梢微微一抬。前面路人不经意回头瞟瞧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眼神,被吓得一个踉跄。
一个半大孩子的眼神怎
么这么冷
“没错,重启。”系统感受不到危险度,依旧木讷又刻板的回答。
“宿主你将重启,重新进入炮灰扮演模式”
“你在胡说什么啊”言淼居然笑了。
“嘀”
紧接着,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言淼强制关闭了系统,脸上的笑容消散,冷漠漫上他的眉梢,有一种直刺骨髓的冷。这还是最后一个世界里,他兑换的奖励,可以自由关停系统。
没想到这会儿还能管用。
望着前面,他的眸色渐深,他的眼睛里向来带着一股子风情,这不是换了容貌就能改变的事情,眼角往上挑的时候,像是一道隐形的勾子。但他已经收敛得很好了,在人潮拥挤的火车站,就像一个普通且温和的人。
言淼的第一逻辑是没有办法做反抗的时候,不做反抗。这大概是他表面温和的根源。
但顺从无果的时候,就要另寻他路了。谁也不能一直做炮灰不是。
拐进的矮小的平房巷子的时候,言淼一抬眼就看到了鲜红的横幅,素日里无比安静的深巷子,这会儿热闹得应该说是喧哗。
喧哗得无法比拟。
熟悉的一张张脸就挤在那个破铁门前,他们簇拥着的两个人,就是徐家兄弟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