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城楼上。
身披银白色铠甲,身材高大,目光锐利的曹国公袁敬垂眸看着城墙下方那些悍不畏死,顶着大炮剧烈的轰炸却毫不迟疑地冲锋的燕军,斜飞入鬓的双眉紧紧地皱起。
燕军这么勇猛,也不知道这城墙还能守住多久。
忽然间,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大将军何故皱眉”
这道声音有些熟悉,袁敬往左侧过头,发现来人身着绯色官服,胸口缀着麒麟补子,正是与他同朝为官的左都督扈帆。
“燕军的攻势太猛了,我们虽然有大炮可以暂时压制住他们,但大炮的火药终有定数,燕军的兵力却十分之多,公仪修又铁了心地命令燕军不顾一切地猛攻,这般下去,当火药告罄之时,便是正阳门失守之时了。”同为武将,袁敬往日里与扈帆多有往来,关系挺好的,此时也就不在扈帆的面前藏着掖着了,坦然回道。
扈帆闻罢,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后,问袁敬“大将军可能借一步说话”
袁敬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扈帆。
既是政治场里面摸滚打爬的人,袁敬该有的政治嗅觉还是有的,而且,扈帆除了是魏国的左都督,他还是城外燕军首领公仪修的舅舅,这个敏感的时刻,他不遵从圣旨老实在家里待着,跑来这正阳门溜达,为的是什么,呼之欲出
必是来劝降他的
袁敬的头往右回正了些,视线眺远,落在那被中军团团护在中间的旌纛和下方的红曲柄伞,那柄伞下坐着的刚到弱冠之年的燕王,带着区区六万之兵,一路攻城略地,不过短短的三年,所部的大军竟然就剑指京都了。
而他脚下所站着的京城,被其攻破也只是迟早的事。
魏国,是真的大势已去。
“去角楼吧。”定定地看着红曲柄伞下方那隐约可以看见的某个身影少顷,袁敬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后,再次往左掉过头来,应允了扈帆才刚的提议。
语罢,他迈开步子,率先走向左方那座下承汉白玉须弥座,净高二十七点五米,面阔三间的角楼1。
片刻后。
在角楼里面陈设着的黄花梨素圈椅与袁敬分宾主落座后
,扈帆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袁兄聪敏过人,想必已是猜出愚弟此来所为何事了,那愚弟便也不跟袁兄废话了,燕王让愚弟替他带话给袁兄,若袁兄能够打开正阳门,迎他入城,待来日他登极后,便以“默相事机之功”,特进袁兄为光禄大夫、左柱国、加封太子太师,赠加岁禄,让袁兄成为百官之首,不知这个条件可能令袁兄心动”
百官之首
袁敬砰砰跳着的心,猛地停了一瞬。
为官者,就没有不憧憬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百官中的第一人的,袁敬当然也不例外,不过,失态了须臾后他便回过了神来。
就算是要背主,也不能别人一诱惑便同意了。
“什么心动不心动的,扈弟说笑了。”以玩笑为由轻巧地揭过扈帆的问题后,袁敬开始诉苦,“愚兄才智浅薄,陛下却从来不弃,力排众议对愚兄委以重用,如此知遇之恩,愚兄肝脑涂地地报答陛下都不够,怎能背叛陛下”
“魏朝已经危如风中的残烛,实非人力可以挽救,袁兄今日便是硬扛着不降,也不过只能挡住燕王的大军一时,袁兄自己确实是无愧于陛下了,可外面守城的万余人的性命,却也白白牺牲了。”顿了一下后,扈帆话锋一转,“又或者,袁兄这里坚持着不肯投降时,其他的城门处却有人坚持不下去了,降了燕王,到时候那边的城门一开,就算袁兄这儿不降,也挡不住燕王的大军了。”
袁敬的眉梢挑了挑。
这个扈帆,竟还开始催促他了。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便该袁敬自己想通了,扈帆不再留恋,站起身,向袁敬拱手道“袁兄慢慢想,愚弟还有点事,就不在这里多留了,先告辞了。”
有事
这个时候,扈帆还能有什么事
肯定是去别的城门那儿,劝降守城门的守将
这是在无声地催他赶紧做出决断啊
老狐狸
在心中暗骂了扈帆一声,袁敬面上却分毫不显,跟着站起身,送扈帆离开。
正阳门城墙上,袁敬送扈帆下城墙时,另一边的江念,从宫女太监们组成的逃跑小团里面脱了身出来,转道向北,顺着太平街的街道往前跑去。
之前
还在乾清宫里面时,她和玉芜曾讨论过从皇城哪个方向的城门出宫,出宫后,又该躲去哪儿的问题。
其实无论是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中的哪一个方向出皇城,外面都是建筑与街道,没有大山大河阻挡,所以,从理论上来说,江念随便从哪个方向跑路都是可以的。
只是袁敬会在酉正一刻的时候开城门投降,留给江念跑路的时间不多,皇城又大,她光跑出皇城就需要不短的时间,出去后寻找藏身之地的时间便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