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除夕还有一个多月,胭脂难得出了趟欢喜楼。
楼里的姑娘们站在侧院的水潭前摇曳着手帕,让她带些北央斋里新出的胭脂,只因听说近来的鬼怪们都喜欢清秀淡丽的妆容。
胭脂浅笑答应,递了门牌给守门的门卫,扭着细腰打着鹅黄的油纸伞便出了门。
冬日的酆都颜色褪尽,红瓦壁墙被新雪覆盖,白茫茫的只剩下独有的阴气肆意,雾腾腾的半点没有除夕即将到来的热闹。
胭脂走的不快,拎着碎花缎纹裙摆缓缓的在武胜大街上行走。天气太冷,点点雪花从空中飘落,匆忙而过的亡魂都在低头赶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撑着油纸伞的女人伫足在一个漆黑的巷口。
她看见了一个生魂正虚弱的躲在竹筐后面,样子十分狼狈,这让她想到了生前遇见的一个人。
伽苏在这几日过的委实不算好,酆都的死魂终日徘徊在酆都城内,遇见生魂第一反应也是通知鬼差,半点没有同为鬼魂互相理解的意思。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叫鬼差的亡魂,却没有想到竟是个想要吞噬生气的恶鬼。
她匆乱的从恶鬼手中逃了出来,却漫无目的不知该去向何方。
如同刚穿越的时候,知道自己身处异世时的迷茫。
伽苏蹲在暗巷的竹筐后面,原本跟随魂魄的白色道袍也变得有些破旧,腰间更是开了个口子,虽没有血渍,但露出的白皙腰肢却清楚的看到有一条裂缝。
她仰着头,从竹筐后露出弧度优美的下颚,一双清丽的眼睛看着酆都的天空,小小的巷顶就像是坐进观天,只看着灰色的天空,白雪纷飞,她就无端的叹了口气“这种天气,还下什么雪”,怪冻人的。
“雪多美啊你不喜欢吗”伽苏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将一旁的竹筐拉到跟前。
那声音又响起“这样的天气,有雪才好呢。”
那声音像是无意识的感慨一句,听在耳朵里,就像是雪花飘了进来,转转悠悠的便渐渐消散。
她抬起头,看过去。
那是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妖精,一双含情目直勾勾的盯着你看,像是要将你腻死在她的温柔乡里,她浅浅的笑了一下,脸颊凹陷下去一块小小的梨涡,显得整个人又甜又欲。
她见伽苏抬起头,素白微微透明的手指便伸了过去,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温柔地说“长的倒是清秀可人,只是怎么是个生魂”
伽苏猛的一缩,躲开胭脂的手指,生怕这又是一个想要害她的亡魂。
胭脂嘴角勾起,站直身体笑着说“你好像遇到了麻烦”
伽苏警惕的看着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只要对面敢伤害她,她就要跳起来弄死对方。
“生魂在酆都可是活不长的。你要不要跟我走”她轻声的问道,整个人都是温柔的。
“你是谁”伽苏憋了半天,问出一句。
胭脂说“我是欢喜阁的歌女胭脂,我可以帮你。”
看出了伽苏的警惕和惊惧,胭脂说“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将你推荐给鸨母的,你跟我走,做我的侍女可好”
“为什么帮我。”伽苏手指掐进手心,低声问。
胭脂不去回答,只说“你可以慢慢考虑,不过你的伤需要现在救治,不然长时间暴露在外面,生气锁不住,你会吸引更多的亡魂,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
她站直身体,薄背窄肩瘦瘦的,却像是一颗白杨树,直直的落在伽苏的眼里。
一路走到医馆的时候,胭脂的裙摆已经被雪打湿完了,伽苏也是冷的面色苍白,即使胭脂不救她,她也会在暗巷里冻昏过去。
医馆并不大,在一个小小的巷口出,那医馆的门像是贴在了青石砖墙上,如同一张纸一样,平淡的仿佛一点颜色都没有,若不是墙体上写着王秋生医馆,伽苏怕是扭头就要跑。
胭脂敲了敲医馆的木门,薄薄的一篇敲一下还像纸张一样发出波纹。
伽苏狐疑的看着胭脂,只见那纸张木门慢慢变成实体木门,一点点紧紧的镶嵌在青墙上。
胭脂笑了一下,看出了伽苏的惊奇,说道“王大夫死后,他的家人专门给他烧了座医馆,因为是纸扎的,所以看起来有些奇怪。”
伽苏问“酆都的亡魂都是这样做生意的吗”
胭脂摇了摇头“不是,纸扎的哪里有鬼工们建造的好。王大夫生前爱赌,死后也爱赌,家人给他烧的纸钱全被他拿去和赌鬼们玩耍,哪里还有钱买鬼工们做的房子,因此只能用家人烧过来的医馆当做自己的住户。”
“酆都允许”
胭脂只笑不语,伽苏便明白了,这就和现代社会的黑作坊差不多,没有凭证,能够过活,却经不起上面的人查。
伽苏也没问,为什么带她来这里治疗,等到木门完全显现,胭脂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白花花的,什么也看不见。
胭脂收了纸伞率先走进去,轻飘飘的眨眼便看不见人影。
伽苏咽了口口水,伸手向里面探了探,手掌穿过去什么感觉都没有,她稳定心神便也跟着抬脚踏了进去。
像是穿过了一层薄膜,伽苏不适的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便身处在一座医馆里面。
只是这家医馆,当真是纸扎的,素白的纸张做墙体,墨色的线条做分隔,就连一旁的椅子都是用颜料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