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菀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穆寒。
半身湿透,在沁寒的冷风中结成了冰,一双手紫红泛黑血迹斑斑,他愣愣站在冰天雪地之中,一双眼睛赤红,蕴着无边无际的绝望悲恸。
她跳了下马,跄踉了一下,突然他动了,踏着漫天飞雪狂奔而出,将她重重抱进怀中。
这一刻力道太大,撞得韩菀脸颊生生地疼,他使劲全身力气,箍得她肋骨都仿佛要折断一般。
韩菀一瞬落了泪,她反手重重抱住他。
“穆寒,穆寒我在,我没事!”
反手抱住这个人,仰脸看他,才发现他淌下的眼泪已凝结冰,细碎的冰凌正沾在苍白的脸庞上,失而复得狂喜未能掩盖绝望的恐惧,反让后者陡然尽数释放出来,他高大的身躯冷得像冰块,正不可自抑地战抖着。
彻底入夜前的那一片最昏暗的暮色中,漫天雪花在飞舞,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韩菀难受极了,很久,才勉强能哽咽出声:“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她稍稍拉开距离,风雪很大,她的声音被吹散在凛冽的寒风之中。
韩菀又气又急,赶紧让人去烧水,再翻出干净的备用衣物出来。
赤蓟根失而复得,韩菀一行安然无恙,眼见一场暴风雪将至,大家没有忌讳,匆忙在小镇内安置下来。
韩菀拉着穆寒匆匆进了屋,赶紧把他身上湿透结冰的衣物都把扒干净了。他一双手冻伤触目惊心,韩菀难受,也顾不上说其他,裹上大氅,绞了温帕给他温敷,搓热药膏敷在他的手和脸上,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穆寒僵硬的身体这才慢慢恢复柔软,韩菀这才敢叫人多抬几个炭盆进来。
他的双手终于软化并重新有了热感,呼吸和心跳都渐渐恢复正常,不再裹着一层层毛毯和大氅还在打哆嗦,穆寒生命力顽强,冻僵的身体很快恢复了正常。
就是一双手,皮肤已呈现深红泛紫的颜色,有斑斑伤口,韩菀眼泪刷下来了,她抹了一把脸,仔细动了动他的关节确定活动自如,每一处皮肤和肌肉都变回柔软和有热度,这才算放下心头最重的那块大石。
冰天雪地多时,韩菀也深知如何处理冻伤,她赶紧给他厚厚抹了药,又裁了棉布一圈一圈将他的双手缠了起来。
这时再有什么恼什么气,俱都悉数不见了,韩菀心里难受极了,舍不得说他,一边包扎眼泪一边下来,最后小心用剪子剪断棉布条,这才起身把东西放到那边的案上去。
她一动,穆寒也动了。
穆寒一直贪婪看着她,被她厉声按坐下来处理伤口,她一动,如梦初醒:“菀儿……”
温暖的室内鲜活的人,冻僵的身体活动自如,穆寒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真的是她来了。
哽咽片刻,蓦起身重重将人抱在怀里,暖热的体温柔软的触感,他伏在韩菀颈窝,很快,她感觉颈脖一湿,热意顺着她的脖颈淌进她的心窝。
穆寒哭了。
铮铮铁骨,潸然泪下。
他不畏惧任何困苦难痛,唯独害怕失去她,害怕她这双美丽的眼睛会永远闭上,柔软的身体会失去温度。
这个高大健硕的男人,伏在她的肩膀无声哭泣,韩菀眼眶发热,“我没事,我好好的呢。”
她不厌其烦,一遍一遍说着,反手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侧头轻轻贴他的发顶,亲他的脸颊,辛涩的药味浸入唇齿间,一如此刻她的心。
两人亲吻在一起。
劫后余生,失去她的恐惧击碎穆寒昔日的种种坚持克制,他重重拥抱她,很用力,仿佛要将她嵌进骨子里一般。
这种绝望控制支使的疯狂,促使他做出了许多往常怎么也不可能有的行为,穆寒一直以来坚持阻拒的事,就在这个寒夜的陋室里发生了。
两人这一回,真差一点就真正在一起了。
但一阵寒风呼啸而过,蔽旧的窗棂咯咯重响,冷风蓦灌入室内,烛火噗噗闪烁。
最后穆寒理智回笼。
怔怔半晌,才恍然自己在做什么。
心里恐惧已渐渐全消了,她的安然能抚平了一切伤痕,斗大的汗珠自眉心滚下,他更清醒了。
唇蓦一分,他慌忙推开她。
“……穆寒?”
韩菀睁开眼,一愣,那双被绯红脸颊渲染的眼眸一醒。
她还不了解他吗?一看马上就明白了。
然后她登时就怒了。
她挣了挣,却挣不脱,心里委屈又气,“穆寒!”
她眼泪就下来了。
穆寒慌忙跪下去亲她,她侧过脸,不给他亲,穆寒倾身上前,“不是,不是你想这样的,菀儿!”
他恨不得把心剖开给她,怎舍她难受?
穆寒心里一急,手上就用力,韩菀瞥见他缠满绷带的双手,忆起先前风雪中他那个样子,终究是心软了软,勉强微微偏过头,默认听他解释。
穆寒跪在她跟前,小心轻抚她的发顶,“菀儿,我想等我们成亲以后再……好不好?”
穆寒垂眸,看着眼前她一张绯红的小脸,有些痴,他轻轻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如果,他们真能成亲的话。
两人身份天差地别。
他爱她愈过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