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祈言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陆封寒问他:“为什么抢我的烟?”
祈言回答很认真:“想尝尝你喜欢的东西的味道。”
他记得上次祈家那场庆祝会上,陆封寒出去跟蒙格见面回来,身上就有一股很淡的烟味,不熏人。
陆封寒想,小挑剔的洁癖这是没了?他嗓音里自然带了笑:“那味道怎么样?”
“味道不好。”祈言把烟还给陆封寒,回忆刚刚的感觉,“有点凉,吸进去之后,像神经突然被浸到了冰水里。”
“嗯,吸一口,人会猛地一下变得十分清醒。”陆封寒指尖捻了捻烟身,“这种烟最初是用来镇定情绪的,遇到突发的危急情况,人的肾上腺素会很快升高,为了不让人热血太上头,做出不冷静的判断,抽一口这种烟,人会很快冷静下来。”
这还是他在前线养成的习惯。
一开始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列进军需清单里。后来,等他第一次上战场,亲自按下发射按钮,轰碎了一架小型星舰时,等他带着一队的人偷袭敌军,将整舰的人都剿杀干净时,他才发觉,他的手指会抖。
大多数人都不是生来就适应战场。
从那时起,他就会按照那些老兵说的,在手边放这种烟,担心自己产生依赖性,一次只敢放一根两根。
再后来,他上了指挥舰,一个命令就能影响无数人的生死,明明已经习惯了战场,他依然会时不时地抽一根,提醒自己必须保持时刻的冷静和克制。
祈言好奇:“你有抽烟的习惯?”
“算是吧,不过没有瘾,需要的时候才会点一根。”
听了这句,祈言若有所思:“那你经常遇到突发的危急情况。”
见他言之凿凿,陆封寒轻笑:“套我话套得太明显了。”又顺口提到,“这种烟只有少量的镇定作用,不具有成/瘾性,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示,暗示自己必须冷静且理智。还有一种,效果更强,沾了一点,整个人在一段时间内就不会再感受到强烈的情绪,比如恐惧和胆怯。但这种对人的神经系统有害,所以是违禁品。”
祈言想了想:“那陆封寒是半个违禁品。”
守法公民陆封寒不明不白地被贴上了“违禁品”的标签,他勾起唇角:“我怎么就成半个违禁品了?”
因为在你身边,我就不会再感觉到强烈的恐惧。
不过祈言没将答案说出来,而是起身:“要不要走了?”
这一次来咖啡厅是临时行程,文森特突然找陆封寒见面,两人才到了这里。
虽然祈言没答,但陆封寒隐隐有两分明白祈言的意思,他没有追问,只依着祈言:“听你的,你是雇主。”
两人从咖啡厅出去,再走一段路,便到了天穹之钻广场的边缘。和往常一样,不少游客正在四处观览,而被人一层层围起来的地方,基本都是游吟诗人正在“传道”。
陆封寒向来心智坚定,极难动摇,各家说法都左耳进右耳出,不进心里,听了只是浪费时间,祈言是嫌人多,不想去挤,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往那边去,只在林荫道上走了走。
隐约听见游吟诗人正在讲人类在宇宙的发家史,什么几几年征服了哪一片星图,讲得激昂澎湃,陆封寒忽然有些好奇祈言的看法:“你对反叛军怎么看?”
“哪方面?”
“他们的宣传核心,神权。”
“毫无逻辑。”祈言直接给出了四个字的评价。
上方有巡航机轻巧掠过,祈言走在树荫下,黯淡的光线将他的身影照得斜长。
“反叛军所谓的‘神权’,只是一种寄托,让人类在取得某种科学成果时,赋之以‘神’的名义。如果这项科学成果重蹈了空间源的覆辙,那么人类就可以说,这是神罚。将功绩推给神的同时,失败、疏忽,也都可以归结于‘神’。”
陆封寒觉得这个见解很有意思:“人类承担不了科技大毁灭带来的后果,所以捏造了一个不存在的‘神’,让他来承担?”
“嗯,人类本性便有懦弱,一个人在沙漠里将最后一杯水洒了,他可能会自责崩溃。如果当时有两个人,那么,他首先想到的是,”
“责怪对方?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对,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类,也有神,那当这杯水洒了,人类就可以责怪神。空间源就是这杯水,当空间源造成无数行星毁灭、无数人类死亡,人类可以不用悔恨和自省,‘神罚’两个字就足够。”祈言望着自己的影子,“可是,科学容不下懦弱与推卸。错了就是错了,对了就是对了,唯有不断自省和修正,才可以将‘错’变成‘对’。”
陆封寒:“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足够的勇气面对错误以及错误造成的影响。”
“所以才需要极力避免错误的发生。”祈言说回刚刚的问题,“当时急需一个‘替罪羔羊’来承担科技大毁灭的后果。地球时代,犹太教祭礼中,羊替人承担罪过,现在颠倒,神成了人的替罪羊。这就是反叛军所谓的‘神权’最初能够成立的原因。而说到底,反叛军表面的神权,不过只是以□□义,实行个人□□。”
陆封寒表示赞同:“所谓的反对联盟发展科技冒犯神的领域,不过是愚弄人的借口,实际是想要颠覆联盟的统治。狼子野心,总会用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做修饰。”
祈言觉得陆封寒心情不怎么好。
说这句话时,陆封寒的唇角绷得很紧,隐约透出一股刃气。
他猜测,是刚刚见面时,文森特跟陆封寒谈到了反叛军。
所以陆封寒想聊天,他就陪他聊天。
两人在天穹之钻广场走走停停,一直等到喷泉表演结束才离开。车行驶在快车道上,祈言的个人终端响了起来。
“夏知扬?”
“祈言你有没有时间?有的话,过来一起玩儿?”夏知扬周围有些嘈杂,“好不容易学校放假一天,不抓紧时间玩开心都对不起之前的努力学习!”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祈言就听见旁边有人在笑,听声音应该是陈铭轩,还有人在说话,有几个声音耳熟,是同班的人。
祈言没有拒绝:“你们在哪里,我现在过来。”
会所包厢里坐了不少人,夏知扬跟陈铭轩原本是叫了几个同圈子的熟人,大家一起聚一聚,没想到走到门口,正好遇见了江启,江启那边也有好几个,最后就变成大家开了大包间一起玩。
鉴于最近祈言风头太盛,在座的好几个都是图兰的学生,聊着聊着,话题自然就到了祈言身上。
听江启左一句“我哥哥一直没回家”,暗指祈言没孝心,右一句“哥哥才回来,不跟家里亲近很正常”,暗指祈言在外面十几年,跟家里关系不好,他才是在祈家金尊玉贵长大的那一个。
这些话配合着江启的表情语气,听得夏知扬脑门疼。
“江启,我们这几个人里,还是你最厉害!进图兰全凭自己的实力,一分钱没花!你是不知道你爸来来回回夸了你多少次,每次你爸夸完,我爸就会来找我麻烦,嫌我给他丢脸。”
旁边一个人接话:“就是,你跟那些花钱进图兰的人比起来,可厉害多了!”
夏知扬木着一张脸,小声跟埋头玩游戏的陈铭轩说话:“江启也就比图兰录取线高了两分,踩线进的,他到底哪来的脸这么自豪?祈言开学一个月申请两项开源了,也没见得有他这么得瑟。”
陈铭轩看他一眼:“重点不是高了两分,重点是他爸给他办了个庆祝会,他能不得瑟?没听见吗,他爸来来回回总夸他。”
夏知扬回过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