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
林海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洗了把脸,陈东就推门走了进来。
“陈秘书长,您怎么还没回家呢?”他道,然后连忙张罗着让座。
陈东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和培年都在心里替你捏着把汗啊,散会之后,咱俩简单商量了下,决定今天我和你一起去矿区,万一有点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林海有些感动。
陈东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平时为人低调内敛,这种堵枪眼的工作,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可他却主动请缨,这份仗义,在当下实属罕见。
“别了,事已至此,就可着我一个人造吧。”他笑着道。
陈东摇了摇头:“你还没看出来嘛,这一晚上,老于全程都黑着脸,而且多次提出,面对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无理取闹,不能一味的退让迁就,所以,我担心他会对占领矿区办公楼的职工采取强硬手段,一旦爆发冲突,很可能会酿成流血事件,如此一来,你会非常被动的,有我在,至少可以起到个缓冲作用,不至于硬碰硬啊。”
林海苦笑:“可真要那样的话,岂不等于把你也给牵扯进来了呀。”
陈东用非常真诚的语气说道:“李书记对我有知遇之恩,可到了关键时刻,我却连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勇气都没有,实在是心中有愧啊,他多次和我聊起过,对柳杖子矿的体制改革有很多全新的思路和想法,我也深感赞同,现在这种状况,如果我还袖手旁观的话,实在说不过去的,就这么定了,我和你一起去,办好了,功劳都是你的,出了问题,咱俩一起担,没什么大不了的,无外乎就是不当这个秘书长嘛,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当官的材料。”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海也不便再拒绝了,于是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两个人随即进行了简单的分工,吃罢了早饭,便驱车赶往柳杖子矿了。
虽然聚集在市政府的人群撤离了,但矿业公司的办公大楼仍旧被一百多名职工占据着,二肥的眼线老周也在其中。
矿上的职工基本分为三派。
态度最强硬的,就是目前控制整个矿区这一百多人,别看人数不多,但年轻力壮,非常团结,他们的带头人叫高斌,是原矿业公司车队的队长,绰号高胖子,据说在矿上的年轻职工中非常有号召力。
老周属于温和派的代表人物。他手下这拨人以矿业公司的中老年职工为主,他们深知企业改制之后,自己大概率会下岗,所以,主要诉求都集中在补偿标准上,换言之,只要补偿款能达到满意,也就自谋职业了。昨天晚上,聚集在市政府的,基本都是这批人。
剩下的就是现任总经理牛万春的亲信和被判刑的副总经理钱长忠的追随者了。这些人大多在矿业公司当个小头头,有学历有职称,还大多是党员,他们一般都是躲在幕后的,不怎么出头。
昨天晚上,在老周的配合下,林海成功劝退了聚集在市政府的人群,但现在则要面对以高斌为首的强硬派,确实是一场硬仗。
作为眼线,老周还是非常卖力气的。
昨天晚上从市政府离开后,立刻就赶回矿业集团,向高斌等人通报了情况。
然而,高斌为首的强硬派对谁来主持体制改革并不关心,他们的主张是召开全体职工大会,把企业的命运交给职工自己。
别以为这是天方夜谭,高斌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且有过先例。
临省的某大型制药企业,就是采取了这种方式,由职工选举出了总经理,没要国家投入一分钱,通过集资和银行贷款,企业最终走出了困境。此事被媒体大肆报道并引发过一场大讨论,颇为轰动。
按照老周提供的情报,高斌和其追随者的态度非常坚决,抵制任何形式的外来资本介入,并声称如果市里采取强制手段,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誓死捍卫自己的权力。
老周还说,他本人虽然在职工中也有一定的威信,但在高斌的群体中,说话的份量很有限,除了能及时把消息传递出来之外,对局势的掌控,起不到太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