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写字?”
“是的。老人说过,他连小学也未读过,所以是个文盲。”
“文盲吗……”
“对于待在监狱里的人而言,所谓的文盲也是致命伤。因为无法以电话和外面的世界联系,面会时间又非常受限制,即使想诉苦或什么,也只能靠写信。何况,就算想向狱方提出什么申请,也都必须利用文字!尤其像行川老人这种是被冤狱之人,不会读和写等于毫无指望。他在昭和三十六年被不当逮捕时,一定也是由于不会读文件资料,才遭到被牵着鼻子走的命运……当然,那种文件资料上尽是一堆莫明其妙的汉字,就算会读几个字也是无用……”
“文盲吗?所以才被欺负?”
“也不能说是被欺负,监狱里本来就是阴湿惨虐的世界,老人又有点口吃,常被看守员吆喝,但,他只是含泪拼命忍耐。在里面洗澡时也是规定九分钟,先进浴缸浸泡,再出来洗净身体,然后又进浴缸,每一个过程各三分钟。而老人因为脚不方便,总是慢了一步,尽管我在旁边帮忙,还是来不及,当然又挨骂,甚至挨揍。到工厂时也是一样。受刑人必须脱光衣服,在被叫到编号时,光着身子跳过一尺宽的白线,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是相同。老人在跳时,全体看守员皆棒腹大笑,因为老人的性器官很小,也变形……曾经有看守员抓住他的性器官,让他疼得哇哇大叫呢!若只是那样还好,但,在工厂作业时,一旦看守员心情不佳,就会突然出现,在受刑人头上用力一拍,大叫‘喂,手趴在地上’,然后裤子被脱掉,兜裤布也被拉掉,同时又被命令‘喂,P眼让我看清楚些’。这是因为有受刑人曾将香烟或‘老鼠尾巴’放在塑胶袋内插入肛门内携进工厂,而看守管理员予以搜查,但,老人根本不抽烟,所以这只是单纯的虐待。
“回到普通牢房,点名、分配食物后,在晚间七时之前的休息时间,老人又要受同房受刑人的折磨,被要求打扫便桶、洗餐具等等,不一而足。某次,我终于忍耐不住,狠狠揍了同房室的激进派分子一顿,要他别再欺负弱者,此后牢房里才好不容易泯主化了。”
“嗯……”加贺叹息,“老人是持续过了二十几年这种地狱生活吗?这样的话,他应该不会想再回监狱了。”
“当然喽!和昭和四十年相比,宫城监狱现在不论是建筑物或设备都好很多,受刑人的生活也获得改善,却仍不时适合进去两三、次的地方。”
“那么,行川郁夫直到出狱前仍是文盲?”
“开玩笑!老人很努力的,而且我也一直告诉他,如果想要得救,那就好好认识字吧!再说牢内的劳役,很多都是在印刷工厂执行,若不认识字就很麻烦。老人几近拼命地认真学习,后来甚至还喜欢上阅读小说哩!牢里是禁止娱乐性太强的小说,不过像经营概论或印刷技术革新之类的书籍并未禁止,只要套上这样的书皮,就可以蒙混过去,老人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拼命阅读小说。
“我曾经要他用记得的字随便写一些文章,结果,刑事先生,你知道吗?我吓了一跳哩!那已经远超过我的阅读能力了,几乎都已经算是写小说啦!”
“写小说?”
“是的,老人变成作家了。”
“什么样的小说?”
“像江户川乱步那样的小说。老人好像很喜欢乱步的作品,也读过相当多,所以才会写出模仿乱步般的小说,应该称之为侦探小说吧……只是并无侦探出现。
“于是,我就常趁看守管理员不注意时读老人所写的稿件,同时我还利用在印刷工厂服劳役时予以印刷成书,暗中送给受刑人阅读,坦白说,内容真的非常有趣呢!管理员后来也知道了,却也成为老人的书迷。所以,我才说那位老人很有才华,绝非寻常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