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妇人一愣,看了远处正在收粮的点一眼,苦笑道:“不骗夫人,家里这地丈夫与我辛辛苦苦半年才产十石,上交赋税四石,交租三石,剩下三石要我们一家三口吃半年。”
四石?沈归燕倒吸一口凉气,四喜家里只有两亩地尚且要交四石,那旁人有七八亩的,岂不是半年要交上十几石?
这简直是荒唐,政令上明明白白写的农税两成,这些人都不知道不成?
“夫人可愿意将四喜借给我几日?”沈归燕想了许久,看着那蓝衣妇人道:“小女子是顾丞相府上的,若是夫人不放心,可跟着去府里几日。”
妇人瞪大了双眼,吓得退后几步,四喜连忙伸手撑着她,道:“娘亲不用怕,喜儿在的学堂就是夫人建的,夫人比那些凶巴巴的人好多了。”
妇人半天没回过神来,毕竟丞相是大官,寻常官员都见不着的大人物。突然来个人说是丞相府上的,还真让人不敢相信。愣了好一会儿,蓝衣妇人还是去跟自家夫君嘀咕了一会儿,让男人跟着去送四喜到府门口。
“小姐带这小丫头回去做什么?”宝扇好奇地道:“奴婢觉着您给些钱粮也算是好心了。”
“治标不治本,有何用?”沈归燕抱着四喜,捏了捏她的小脸:“四喜既然这样机灵,我也就信她能够救苍生于水火。”
救苍生于水火?这也太夸张了。宝扇咋舌,忍不住去拨弄了一下四喜的羊角辫。就个小孩子,能救自己的家人就不错了。
小丫头一脸茫然地坐在沈归燕怀里。
顾朝北正在后院练武,自从当了提辖,他可是强健了不少。那群兵崽子目中无人,没点本事就镇压不住,不是逼得他开始强身健骨么?
刚练着,就听见前院传来小女孩儿夸张的叫声:“哇——好漂亮啊。”
收了长剑,顾朝北转出去看,沈归燕牵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正朝主屋走呢。
“这是谁?”顾朝北问。
四喜一扭头,看着顾朝北就愣了愣,抓着沈归燕的手摇了摇:“这个…这个,就是夫子说那个!”
“什么?”沈归燕没来得及回答顾朝北的话,先低下身问四喜。
四喜好像是一时望了那话怎么说,拍着脑袋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夫子说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就是这个模样的!”
顾朝北挑眉,心情十分舒畅地过来看着四喜道:“小丫头可真会说话,哥哥教你,那叫君子如玉。”
四喜看着他,傻愣愣地点点头,沾着泥巴的脸上竟然有些害羞的意思。
“怪不得娘子要带回来呢,真是可爱。”顾朝北抬头看着沈归燕,勾着唇笑道:“只是年纪小了点儿,不然为夫也可以收了她…嘶!”
调笑的话还没说完,腰间就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沈归燕笑得十分温和,看着他道:“四喜不是拿来给相公戏弄的,有事想请相公帮忙。”
顾朝北痛得嗷嗷直叫,在院子里打了个圈儿回来才一脸正经地看着沈归燕道:“娘子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
沈归燕拉了他进去屋子,将最近民间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沈归燕道:“昔日有文国舅以车马戏难民,今日有税官大肆收税,令百姓食不果腹,人祸而成天灾。皇上不是下令,有贪官皆可‘打’之么?相公为何不试试,‘打’上一‘打’?”
顾朝北听着,哭笑不得地道:“娘子为何总是对这样的事情上心?”
沈归燕脸上没什么笑意:“为我朝之民,为什么不能对这些事情上心?刑法没有规定女子不可思天下。”
她的眼神太过坚定,顾朝北叹了一口气,也算是习惯了,垂了眸子道:“可是,如今我只是小小八品提辖,户部税官也是八品,他非我之下,怎好打之?”
政令说得轻巧,贪污之人,人人可打。但是官场自然有官场的规矩,真去得罪了人,以后被报复,受苦的还不是自己?
沈归燕深深地看着他:“相公不是向来不守规矩?你若是想打,谁敢拦着?就算对方是比你位高之人,不是也还有公公在上头撑腰么?”
人家位高权重都可以肆意妄为欺压百姓,他们位高权重为什么就要规规矩矩,不能痛扁那些贪官污吏?有条件就要去揍啊,先为民出口气才好。
旁边的四喜听不太懂他们的话,但是她知道夫人是在求面前这个好看的人,所以她十分乖巧地跪了下去,朝着顾朝北磕头,一双眼睛里干净极了:“求大人帮帮忙,四喜不想一直挨饿。四喜已经认真读书,回家还帮着除草了,可是为什么吃的东西还是越来越少?”
顾朝北一愣,心里难免也软了些。他是在上头费心思惯了,不曾在这些百姓身上下力气。既然燕儿想要他帮忙,那他就改一改计划也无妨。
本来是想揭发傅学士贪污一事,但是因着其根基太稳,也不一定能一次扳倒,所以他迟迟没有下手。既然燕儿让他打税官,那还是打税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