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蒋雪松顿时来了兴趣,打量了王车军几眼,“小伙子不错,一表人才,个子也长得出类拔萃,好,我就听听你的专业性的汇报。”
和关允在蒋雪松面前镇静自若大不相同的是,王车军虽然早就期待在蒋雪松面前露脸,但真正站在执掌黄梁市的市委书记面前,他还是底气不足,身子微微颤抖。尽管蒋雪松平易近人,没有冷着面孔,甚至还有一丝笑意,王车军还是难掩心中的胆怯之意。
不是每个人都有在重量级人物面前泰然处之的胸襟。
“蒋……书记,我叫王车军,是县委办秘书科的通讯员。”王车军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先做了自我介绍,声音都微微颤抖。此时他才佩服关允的水平确实比他高了一等,当时关允比他应付自如多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说,“平坟复耕政策下发之后,县委县政府非常重视,成立了以李永昌副书记为工作组的专项行动领导小组,领导小组在李永昌副书记的带领下,推出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方针政策……”
“说点具体的。”蒋雪松打断了王车军的话,“大而空的帽子就不要扣了,我想听听具体数字。”
“是,蒋书记。”被蒋雪松一敲打,王车军反倒冷静了几分,他一年多的历练也不是白历练的,而且他也确实在数据记忆上面有过人之处,“孔县开展平坟复耕行动以来,截至目前,一共平坟两万三千二百一十座,恢复耕地三千一百二十三亩,可以预计的粮食增产高达……”
蒋雪松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嘛,年轻人脑子就是灵活,数字记得这么多清楚,有一手。走,到地里实地看看平坟的效果。”
通常市委书记下来视察工作,都是站在田间地头指点江山,听取汇报,然后坐车走人了事。谁也没想到蒋雪松不嫌皮鞋会沾上泥土,竟然要实地查看,可是吓坏了李永昌,他急忙向前一步:“蒋书记,地里正在施肥,臭得很,您就别下地了。”
“我怎么就不能下地了?”蒋雪松饶有兴趣地笑了,“我以前又不是没有干过农活,还怕大粪?纸上得来终觉浅……”
要说背下一长串数字是王车军的长项,但要他接上下一句诗,就是强人所难了,对于李永昌来说,更是难如登天。蒋雪松话说一半,等人接下句,王车军和李永昌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蒋书记事必躬亲,很值得我们学习呀。”冷枫一挽裤腿,“下地,才能接上地气。”
蒋雪松也弯腰一挽裤腿,一步就迈进了田地之中。李永昌见状,只好向王车军使了个眼色,又朝身后的县委办副主任贺运小声吩咐了几句,贺运就转身匆忙走了。
关允将一切尽收眼底,冲温琳耳语一句:“李永昌要有麻烦了。”
温琳正双眼冒火盯着王车军不放,心里想不通,王车军在蒋书记面前小露一脸,没见倒霉,反而长脸了,关允替王车军出主意的出发点真是为了王车军好?怎么可能?关允有这么好心?关允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什么?李永昌怎么就要倒霉了?”温琳的情绪一下就被调动了,想通了什么后恍然大悟地说道,“哦,我明白了,你是让王车军露面,让李永昌倒霉,设的是连环计。”
急转直下
关允笑了笑,想说什么,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崔玉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悄然来到他的身边。
温琳见状,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她知道崔玉强必定和关允有话要说,她不方便听,再说,她也不想听。反正她知道没什么好事,多半还是为了钱爱林的事情。
钱爱林复职,温琳很不痛快,但她什么也没说。她当然清楚李永昌以城关镇派出所需要维持县城治安为由提出让钱爱林复职,表现上理由很充分,其实还是借蒋雪松视察为由,向李逸风和冷枫施压。钱爱林是个小虾米,但他却是李永昌和李逸风较量的一个支点,钱爱林是上是下,就是谁胜谁负的标志。
钱爱林羞辱了关允,还能官复原职?温琳不能想钱爱林,一想就生气。她离关允远了,目光一扫,正好落在指挥警察维持秩序的钱爱林身上。见钱爱林飞扬跋扈地呵斥围观的老百姓,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个不无恶意的想法,钱爱林,看你还能狂多久,希望你直接在蒋书记面前栽一个跟头,一头摔在坟头上,再也爬不起来!
关允见温琳知趣地走开了,他也知道崔玉强必定有话要说,就先打了招呼:“崔局,这会儿不忙了?”
崔玉强递来一支烟:“来一支?不忙了,都布置下去了,我三天三夜没合眼,再忙下去,人都瘫了。”
关允摆摆手:“不抽了,几个大领导都在,都没抽烟,咱们抽就不好看了。”
“真是。”崔玉强忙收起烟,呵呵一笑,“到底是文化人,眼力高。”
见崔玉强绕弯,关允见时间不允许,蒋雪松马上就要走到坟地了,他就直接问道:“崔局有什么指示?”
“我哪里敢指示你关大秘?”崔玉强打了个哈哈,开了句玩笑,目光左右一扫,见周围没人,才刻意压低声音说道,“钱爱林复职,不是我和老弟你过不去,是我说了不算。”
好一个见风使舵的崔玉强,关允心中暗笑,知道崔玉强又摇摆了。既然他的立场动摇了,索性就再敲醒他,关允就说:“其实我和钱所的矛盾是私事,他复职是公事,公私要分明,对吧崔局?不过有件事情我得提前和崔局说一说,万一到时被动了,就麻烦了。”
崔玉强脸色顿时变了:“什么事情?”
关允一见崔玉强脸色大变,就知道他已经知情了,也故意压低声音不无寒意地说道:“钱爱林复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好事,他在台上如果被查出了有问题,就是一个好靶子。在台下,事情也许就会悄无声息地解决;在台上,事情就会闹大。事情越大,谁提拔了他,谁就得承担连带的领导责任。崔局有没有听说,省里已经有记者来县里暗访了?”
崔玉强的脸色又变了变,从口袋中摸出烟,抽出一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塞了回去。他抬头又看了看前面的队伍,蓦然,好像下定多大的决心一样,小声说了一句:“记者暗访的事情,我早发现了,不过谁也没有透露。听说,这一次蒋书记下来,随行人员中,就有暗访的记者。”
话一说完,他又提高声调,亲切地拍了拍关允的肩膀:“关科,说好给我家小子辅导功课,什么时候才有时间?”
关允会心地笑了,崔玉强真是老油条,早早就发现了夏莱的暗访,却瞒了下来,估计也是想卖一个人情,不想最后人情却卖了他。不过也由此说明,崔玉强和李永昌的关系,还真是合中有分,崔玉强的立场就从来没有坚定地倒向过李永昌,而是一直在犹豫不定中摇摆。
关允就热情地回应崔玉强:“好说,明天晚上成不成?”
“成,怎么不成?”崔玉强哈哈一笑,摆手走了,好像自始至终他和关允就在商量给孩子辅导功课一样。
不少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蒋雪松身上,对于崔玉强和关允之间接触的一幕,并没有几人留心,却有一人投来了探究的目光,那人就是柳星雅。
柳星雅将关允和崔玉强的互动尽收眼底,他含蓄地一笑,悄然来到李逸风的身边,向李逸风耳语了几句。李逸风微微点头,看了远处的崔玉强和关允一眼,神情淡淡,眼神之中却流露出自信的光芒。
蒋雪松当前一步来到平坟之后的空地上,他用力踩了踩了脚下的泥土,感慨地说道:“死人与活人争地,相信地下的先辈们也不愿意子孙后代没有土地可以耕种,孔县平坟复耕政策,落实得很好。但我还要强调一句,要注意工作方式,不要粗暴地对待农民,土地是命根,但坟地也寄托了对祖先的怀念,平坟之前,要先平民心……”
果然,蒋雪松的讲话既肯定了成绩,又提出了要求,大有含义。
以县委办副主任贺运的级别,本不该在人群的核心圈子内,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不顾规矩地挤了进来,而且还有意无意站在了不该站的地方——无巧不巧正好挡在了一座坟头的前面。
贺运的举动,自然引起了柳星雅的注意,他只是微微一笑,悄然来到贺运的身边。
蒋雪松又向前走了几步,正好朝贺运的方向走来。按理说,贺运应该立刻让开才对,不料贺运不知何故,仿佛没有注意到堂堂的市委书记正朝他正面走来,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
不少人都被贺运的举动惊呆了,贺运好歹也是县委办副主任,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李永昌副书记在哪里,贺运是他的对口副主任,他怎么不发话让贺运让路?
眼见蒋雪松离贺运只有一米远时,贺运如果还不让路就闹大发了,贺运的目光躲闪,望向远处,一脸焦急的似乎在等待什么。眼见蒋雪松又向前迈出一步,他终于不堪威压,身子一软,让到一边,却又脸色一喜,用手遥遥一指:“蒋书记,快看……”
话音刚落,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众人回头一看,远处的马路上,一群穿红戴绿的村民载歌载舞,打出了大大的条幅:“热烈欢迎蒋书记来孔县视察工作!”
刚才在关键时刻不知道躲到了哪里的李永昌,此刻及时地冒了出来,他一脸兴奋地向蒋雪松邀功:“蒋书记的官声真是深入人心呀,村民听说市委蒋书记来孔县视察工作,自发地组织起来欢迎蒋书记。”说话间,他带头鼓掌。
人群也就附和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蒋雪松岂能不知所谓的自发组织是怎么一回事?但到下面视察,有时候即使知道下级弄虚作假,也不能点破,否则下面的工作就没法做了。他笑了笑,双手虚压:“好了,好了,就不要惊动群众了,现在是秋收大忙的时候,让老百姓忙自己的事情去。冷枫同志,你去让村民散了,就说我谢谢他们的好意。”
李永昌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他精心组织了这一出,以为可以讨蒋雪松欢心,不料蒋雪松直接就闪开了。闪开也就算了,还让冷枫出面,分明是对他的当头棒喝!
难道说蒋书记看出了什么?蒋书记对他不满了?
不等李永昌反应过来,冷枫已经沉稳地分开人群,出面去解决村民自发组织的问题了。蒋雪松也没再理会李永昌,又向前迈出一步。
就在蒋雪松向前迈步的同时,早就站在贺运身边的柳星雅及时出手了。他轻轻一拉贺运,贺运不及防备之下,脚步一动就让到了一边,蒋雪松脚下不停,一步就迈了过来。
脚一落地,蒋雪松就面露疑惑之色,用力踩了踩脚下的土地,用手一指说道:“拿铁锹来。”
李永昌脸色顿时灰白,千算万算,还是失误了!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初他选中小郭村,不仅是因为小郭村是最难啃的硬骨头,也是因为小郭村的坟头成方连片,平了之后最能显示成绩。
原本以为蒋书记视察平坟复耕工作,只是到田间地头远远看看,没想到蒋书记还非要实地查看,李永昌就吓着了。小郭村的坟头是平了不少,但也有一座坟头只是随便遮掩了一下,连墓碑都没有搬走——没错,就是他家的祖坟。
李永昌不是没有考虑到他平了别人家的祖坟却留了自家的坟头是以权谋私,但他并不认为蒋书记会亲自下地……人算不如天算,等他发现阻止不了蒋书记下地查看时,就想让贺运先挡一下,然后借村民自发欢迎蒋书记的手法来转移蒋书记的注意力,结果,也没成功。
李永昌一瞬间明白了什么,蒋书记似乎就是直冲他家祖坟而去,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在背后有人向蒋书记打了小报告。
铁锹拿来了,蒋雪松用手一指脚下,说道:“挖!”
李逸风亲自动手,一锹下去,“当”的一声,挖不动了,他用铁锹分开浮土,露出了下面的墓碑。
蒋雪松脸色变了,李逸风脸色变了,李永昌脸色已经变得不能再变了!
正在此时,远处的敲锣打鼓声突然停了,停了之后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李永昌,你还俺爷的命!”
事情,急转直下。
算计
小郭村是李永昌亲自出马才啃下的硬骨头,也正是他在小郭村的强势,才顺利推动了全县平坟复耕行动的胜利。
小郭村不仅有李永昌家的祖坟,也是他上次智斗以死相拼睡在坟头的老农民之地。当时他骗了睡在坟头的老农民郭老汉,平了郭老汉的祖坟,气得郭老汉跳脚骂他混账王八蛋,他霸道而无赖地回敬了一句:“这年头,王八蛋都比笨蛋强!”
可以说,小郭村一战成就了李永昌的威名!小郭村的坟头被全部推平之后,全县再无一处有强有力的抵抗,小郭村都被攻克了,所有想闹事惹事的乡镇,全部噤若寒蝉。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同样,成也小郭村,败也小郭村。
蒋雪松眉头紧锁,一改先前一脸春风拂面的和蔼,吩咐道:“冷秘,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称呼姓名而称呼官职,让所有人心头一凛,而且直接绕过孔县县委,由市委秘书长出面,对孔县县委的不信任,一目了然。
冷岳应了一声,目光从李逸风、冷枫和李永昌脸上一闪而过,匆匆推开人群,去查看情况了。
气氛顿时由春天一路直降,成为滴水成冰的寒冬。
蒋雪松蹲了下来,从李逸风手中要过铁锹,亲自动手,一锹一锹将浮土分开,露出了里面完整的墓碑。他只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就勃然大怒,将手中的铁锹一扔,厉声质问:“李永昌同志,这是怎么回事?”
李永昌此时确信无疑,他被人算计了,自始至终一步步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是谁这么无耻阴险地害他?不管是谁,他事后一定加倍还回来!
墓碑是用上好的石料打磨而成,上面雕刻着先人的名字,下面注明了立碑的后人之名,赫然正是李永昌!
要说李永昌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点不假,但也不能怪他马虎,他在孔县纵横久了,谁也动不了他分毫,孔县的大事小事都由他说了算。自家坟头假平,再放倒墓碑,神不知鬼不觉,谁又能知道?李逸风和冷枫不可能实地查看,蒋书记来视察,也不过走马观花。
谁能想到呢,蒋书记不但下地实地查看,还亲自动手挖出了墓碑,李永昌就像被当众扒光了衣服一样,羞愧难当,深深地低下了头。
在孔县一手遮天十几年,李永昌第一次栽了跟头,还是一个大大的跟头。莫道浮云终蔽日,严冬过尽绽春蕾……李永昌肯定没有学过这首诗。
周围的人群神态各异,有人震惊,有人冷笑,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愤愤不平。一时之间,现场几十人的队伍,除了浓重的喘息声和秋风吹过衰败的荒草发出的呼啸声之外,竟然没有一丝声响。
“同志们,我很痛心。”蒋雪松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平了百姓的坟,自家的坟却不平,猫盖屎一样,糊弄谁呢?糊弄鬼呢!坟头好平,但如果我们的干部都不以身作则,只平别人的坟,却留了自家的坟。这样的平坟,是落实平坟复耕政策,还是为平坟复耕政策抹黑?同志们,扪心自问,坟头平了,民心平了没有?”
一句“民心平了没有”掷地有声,回荡在空旷的田野之中,回荡在天地之间。
此话如一记耳光打在李永昌的脸上,李永昌无地自容:“蒋书记,我错了,我一时糊涂,老母亲说了,要是我敢平坟,她就上吊给我看,我就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你有老母亲,谁没有老母亲?平坟不是粗暴地把坟头推倒就行,而是要平民心改观念。”蒋雪松气犹不平。
李逸风和冷枫同时向前一步,异口同声地说道:“蒋书记,我们都有错,请蒋书记批评。”
“你们当然都有错。”蒋雪松一回头,见冷岳领着一群披麻戴孝的村民走了过来,他一甩手扔下李逸风和冷枫转身离去,“都好好反省一下。”
李永昌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心中隐隐感觉不对,怕是今天的这一关难过了。怎么事情会急转直下,变成他的滑铁卢?明明是他请动蒋书记前来视察,明明蒋书记来孔县是为他撑腰来了,怎么眼睛一眨,风向大变了呢?
平坟复耕政策是省里的政策,刚才蒋书记话里有话,隐隐透露对平坟复耕政策有抵触的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他连夜去市里请蒋书记吃饭,席间的气氛一直很好,蒋书记还鼓励他好好干,结果干到今天,怎么干出了一身不是?
想不明白,李永昌头上的汗水就流了下来。他悄然打量了李逸风和冷枫一眼,见李逸风和冷枫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心中暗暗咬牙,心道,装得真像,今天的事情,背后绝对是李逸风和冷枫联手作乱。等着,等他过关了,一定要让李逸风和冷枫好看,好好报报今日之仇。
这么想着,李永昌一回头,见到一群孝子孝孙披麻戴孝排着整齐的队伍过来,不由心中一阵冷笑,又在玩什么把戏?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这些小儿科的东西,他早在十几年前就用过了,现在还想用到他的身上,太没创意了。
不过等李永昌定睛一看,看清最前面一人手中捧着的遗像时,他的脑袋“嗡”的一声,身子一晃,险些摔倒!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是他?
遗像中一脸沧桑的老者,正是被他连哄带骗拖到一边然后平了坟头的郭老汉……李永昌瞪大眼睛,心思忽上忽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郭老汉壮实得很,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孝子孝孙在冷岳的带领下,来到蒋雪松面前,扑通跪倒一片:“青天大老爷,冤枉啊。李永昌害死我爷爷,你要替我们做主呀。”
李永昌几乎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他一个箭步冲到前面,一把拎住跪在最前面的郭老汉的孙子郭良的衣领:“郭良,谁指使你来毁我?谁怂恿你来蒋书记面前喊冤?”
“李永昌,请注意你的形象!”李逸风怒而发作,冷冷地喊了一声。
李永昌只好松开手,后退一步,急忙向蒋雪松辩解:“蒋书记,郭老汉的死,和我没关系,上次我把他从坟头上弄走,他还好好的……”
蒋雪松伸手阻止李永昌继续说下去,看也不看李永昌一眼,上前一步扶起了郭良:“老乡,有话好好说,不要下跪,现在不兴下跪。”
郭良站了起来,一脸眼泪:“李永昌把俺爷骗了,说是要和俺爷商量一下迁坟的事,俺爷信他了,才走没几步,他就让推土机平了俺家的祖坟。俺爷气不过,回家就病倒了。后来他还是气不顺,说是一辈子老实,没想到被政府给骗了,就上吊了……呜呜。”
李永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郭老汉死了他怎么不知道?孔县的大事小事还能瞒得过他?他无比疑惑并且十分不满地瞪了崔玉强一眼。
崔玉强将脸扭到一边,不接李永昌的目光。
至此李永昌已经完全确定,他被人推到坑里了。不,确切地讲,是早就有了一个大坑,不过没人告诉他。挖坑的人还在上面洒了一层浮土,他不知有诈,还傻呵呵地使劲跳了下去……一直以来被他掌控得密不透风的孔县,怎么突然之间有了失控的迹象?
原来前一段时间李逸风和冷枫的退让、示弱,都是在为他准备一个天大的陷阱,李永昌恨得咬牙切齿。他一辈子算计别人,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被人结结实实地算计了一次!
虽然郭老汉之死并不能完全算是李永昌的责任,但毕竟平坟事件是诱因。政策在落实的过程中不管再怎么辩解,出了人命就要有人负起相应的领导责任,何况又是在市委书记蒋雪松面前下跪喊冤?
通常情况下,市委领导下来视察工作,遇到上访喊冤的事情,一般只是象征性问上几句,然后指示一定要严肃查处,就会转身走人。上级领导也要给下级面子,不可能事事插手,否则还要下级做什么?蒋雪松怎样处置此事,不但事关李永昌的威望和前景,也事关市里对平坟复耕政策的态度,必须慎之又慎。
蒋雪松没有说话,目光深沉,一脸凝重。突然,冷岳的电话突兀地响了。他一看来电号码,不顾蒋雪松在场,就急忙接听了电话。
只听了几句,冷岳就挂断了电话,快步来到蒋雪松面前,跟他耳语了几句。蒋雪松脸色微微一变,又疑惑地看了冷岳一眼,冷岳坚定地点了点头。
蒋雪松向前迈出一步,表情沉重地说道:“乡亲们,平坟复耕政策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好政策,但在具体落实的过程中,会因为人为因素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还出了人命,我很痛心。在此我宣布,平坟复耕政策暂停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