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伺候的宋妈妈,连忙端来了热茶,为云容郡主拍背顺气。
云容郡主咳得喘不上气,好久都没缓得过来。宋妈妈听不下去,为自己的主子不平道:“这嘴一张,想说什么样的话都能说。一品诰命夫人又不是贩夫走卒,整个南国也就那么几位,寻常人想见都见不到。能请来一位,也是看在郡主的面子上。大小姐是苏家嫡出小姐,十五岁的生辰在即,及笄礼是不得不办……郡主身子不好,二小姐年纪又小,及笄礼的事情可以再缓缓,还请陈姨太多担待些。”
宋妈妈话里话外,是想让陈姨太不要凑这个热闹。陈姨太嘴一张,什么要求都能提,也不为郡主考虑。郡主又不是皇室血脉,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几位诰命夫人来司礼。要不是看大小姐心善懂事,郡主也不会主动提出要找位一品诰命夫人来为大小姐主持及笄礼。但二小姐从没有来凤桐院看过病重的郡主一眼,凭什么也要享受一样的待遇?
宋妈妈知道陈姨太脸皮厚,没有想过能厚成这样!把自己太当回事!
陈姨太被一个下人当场这样驳面子,心里很不舒坦,皮笑肉不笑地又说了起来:“妾身的错,妾身不该提这样的要求。夕颜是嫡女,而嫣儿只是庶女罢了,也不配让一品诰命夫人司礼。”
苏雨嫣也配合地垂下花容,盈盈的水眸噙上一层雾气,自责道:“让郡主为难了,嫣儿也知自己身份低微,都成了这样的残废,也不知有几年可活。就算请来一品诰命夫人,恐怕也不会答应为嫣儿主持及笄礼……是嫣儿痴心妄想了。”
除夕宴上凝沉的气氛,让几个身份低微的姨娘气都不敢喘。雪素更是小心地,偷偷握着苏夕颜的手。
大小姐掌心一片冰凉粘腻,一定是气坏了。大少爷是小姐的亲哥哥,怎么也不帮小姐说句话?雪素不知道他们兄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将殷切期盼的目光落在苏锦昭的身上。
苏富泽咳嗽了两声:“好端端地提这些事干嘛?等年过了,再准备及笄礼的事情也不迟。而且夕颜与雨嫣同为姐妹,何必为了一点小事,闹得伤了和气?”
一直没有出声的苏锦昭,望着苏雨嫣默默垂泪,饱受委屈的样子。他心上的伤口,就像是被人撒了一把盐,一阵阵钻心的疼。
他出声道:“夕颜是嫡女,身份已是尊贵,请不请一品诰命夫人也无所谓。但嫣儿是庶女,又成了这样,容易被旁人轻视欺负。需要请一位一品诰命夫人为她插笄,撑一撑腰。不如夕颜大度一回,就将请诰命夫人的机会让给嫣儿吧!如果你不答应,我就自己出府,为嫣儿去请诰命夫人。”
苏锦昭望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夕颜,目光像是刀子一样冷。
听到这样的话,苏夕颜只是抿紧了唇,而雪素却先红了眼眶。大少爷怎么能胳膊往外拐,偏帮着别人?
大小姐肯定不在意为自己插笄的人是谁,但大少爷的这番话就像是冷刀子,深深地往小姐心里捅。
除夕宴上一片凝沉安静,几盏红灯笼照出一桌人各色的面孔。花厅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冷风裹挟着碎雪往屋子里面吹。
苏夕颜动了动冷到僵硬的身子,也不知自己怎么还有力气弯起唇角。她淡淡开口,不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眼底的酸涩,“哥哥都这样说了,我哪还能不答应?妹妹不良于行,找个诰命夫人为她插笄也好,总归能让外人知道苏家还在乎她,日后也能谈个名当户对的人家。”
陈姨太不也是这么打算的?上辈子,陈姨太请来一品诰命夫人为苏雨嫣插笄,是为了捧高自己的女儿,压过她这个嫡出的身份。
而这辈子,苏雨嫣毁成了这样,陈姨太担心她嫁不了好人家,就故意要将两个人的及笄礼一起办。让外人以为苏雨嫣还能与嫡出正房平起平坐,免得手脚残废的苏雨嫣嫁出去会被婆家轻视欺负。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哪是苏锦昭这样长年在外的男儿家能明白的?他只一味地护着陈姨太母女两个,见不得苏雨嫣被欺负。
他以为阖府的人都是坏人,都要与陈姨太母女两个作对。殊不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苏夕颜做了让步,苏雨嫣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能得到一品诰命夫人司礼有什么用?也接不回她残废的手脚,她原本打算嫁入青鸾王府,成为王妃娘娘。是苏夕颜让她美梦破碎,也该让苏夕颜付出些代价!就算成了眼下的境地,苏雨嫣仍不肯放下身段,嫁入寻常人家。
她有这样的绝色美貌,从小就压过苏夕颜,被当做嫡出培养。怎么能再嫁入寒门!能娶她苏雨嫣的人,必须得像青鸾王爷那样高贵俊美,或有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如若不然,她岂能甘心!
云容郡主听到苏夕颜做了让步,心里紧绷的一根弦恍若断了。
她在府中地位比不上陈姨太,又从未获得过苏富泽的宠爱。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苏锦昭却偏向着陈姨太母女两个人。唯一只有夕颜丫头对她好,她想回报些什么,一片好心也被陈姨太抢走。
云容郡主眼前一阵阵发黑,一口心头血涌上嗓子眼,被她闭紧牙关生生咽了回去。
除夕宴散了之后,云容郡主由宋妈妈搀扶着,一路强撑回到了凤桐院。
宋妈妈看她脸色煞白,两眼发直,心里擂鼓般觉得郡主的病像是又加重了,早知道就应该让郡主在后院里休息,不该参加除夕宴招惹是非。
“是我没用!当年云家遭遇冤案,我眼睁睁望着几百口人命消失,却还活了下来,贪图荣华。而今,这一切都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在软榻上坐下之后,云容郡主目光冷滞黯然说道,声音如同被人扼住般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