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苏夕颜睡得并不安稳,天刚亮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清晓听见里面起榻的声音,她挑了门帘进来,又将一手炉送到了苏夕颜的怀里。
淡白色的云母片蒙在雕花木窗上,天色初晓,外面的光凝着冰雪般,泛着淡淡宁静的浅蓝。
清晓刚睡醒,声音有些低哑地劝着苏夕颜:“小姐才到了卯时,及笄礼不会这么早开始。徐妈妈在外面盯着呢!若有事情,会来通知小姐。”
苏夕颜揉着自己发胀的额头,“我不想睡了,伺候我洗漱吧。”
光是想到不安分的陈姨太母女两个,她就有些头疼,哪还有心思再睡下去。等一会还要去接诰命夫人入府,事情多得忙不完。
为她插笄司礼的是云容郡主,郡主的身子依旧病弱,受不得寒气。她想随意找一人为自己插笄也就算了,但郡主执意要为她司礼,苏夕颜只好应下,不忍心推却郡主一番好意。起榻之后,她就想去凤桐院看一眼。
郡主郁郁寡欢,万念俱灰的样子,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她怕自己哪日一觉醒来,就听见凤桐院里传来的噩耗……
用温房中的玫瑰花汁洗手匀面后,苏夕颜坐在了梳妆台前,清晓望着梳妆匣子里面的簪子首饰,一时不知挑哪一样好。
苏夕颜拿了支银凤镂花的簪子给了背后的清晓。
清晓握着手里的素簪,有些犹豫:“今日是小姐的及笄礼,不该打扮得太素净。奴婢觉得翡翠滴珠的摇簪倒是不错。”
大小姐的容色灵秀之余又带着明艳之色,正应了那句,“一抹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用红色艳色最为相称,若换了浅淡的素色,就生生压下了她三分姿容。
苏夕颜对着铜镜微微一笑,“尚书夫人最注重三从四德,会喜欢女子打扮得奢华花俏?今日虽是我的及笄礼,但也怕有人不安好心,打扮得素净寻常一些,总不会出错。”
清晓觉得大小姐说得也有道理,就应了下来,头上用得是银簪子,身上穿得也是云烟色的缎袄。布料上乘,颜色却极淡。
用过早膳之后,苏夕颜去了云容郡主那儿,让宋妈妈多为郡主加了一件狐裘披风。没想到苏锦昭也在凤桐院中陪着郡主。
宋妈妈私下将火参的事情跟苏锦昭说了一遍,苏锦昭便一直垂着头,像是霜打的茄子坐在云容郡主床榻边不肯再吭声。
“锦昭哥哥也在?”苏夕颜见到他,只是笑了笑,算是行了礼。随即就坐在床边陪着云容郡主说话。
苏锦昭心里极不是滋味,手指一直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袖子。他目光若有若无地从自己胞妹的侧颜上划过,他记得苏夕颜一向喜欢穿金戴银,彰显自己嫡女的身份。什么时候起,她变了?
就算是自己十五岁的生辰,也穿得这样素净。白净的耳垂间也只戴了一对淡青色的玉坠,云母片落下的光照在她的面容上,温和清澈的眉眼,宛若清潭。细密的睫毛上也拢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苏锦昭收回了目光,他一直觉得苏雨嫣的容貌才是最清美动人的,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何时起也长开了,多了一些难言的气质。
非要比起来,丝毫不比苏雨嫣差。
等苏夕颜与云容郡主说完,出了房间门,锦昭也急急起了身子,向云容郡主抬手,“锦昭过会再来看您。”
宋妈妈煮了甜梨羹,香梨是皇宫中赐下的,打算让郡主与两个孩子一起喝。她刚挑帘子,锦昭少爷就先一步掀起帘子,目不斜视地追了出去。
“少爷怎么跟一阵风似的?”宋妈妈放下手中的托盘,笑问。
停喝了火参之后,云容郡主的气色好了一些,她也笑了起来,“锦昭性子急躁,做什么事情都像是一阵风。今日是夕颜的生辰,兴许锦昭有生辰礼物要给她。”
宋妈妈眉开眼笑:“他们兄妹两个能和睦,没了误会,那当真是最好的事情!”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苏夕颜停下了脚步,侧眸看了一眼,淡淡问道:“锦昭哥哥还有别的事情吗?”
他这几日都没有出过门,将所有的事情全都细想了一遍。确实发现自己忽略了不少细节,今日又听宋妈妈跟他说起火参的事情,他终于相信陈姨太与苏雨嫣并不是表面上看到那样的善良温婉。
在闭门不出的这几天,他亲手雕琢了一块根雕,想要送给苏夕颜做生辰礼物。边塞荒芜,除了行军打仗,就再无其他消遣的事情。他便自己摸索学会了木雕,也因为塞外最常见的便是枯树木桩。
但这一回,他特意让小厮去府外买了上等的金丝红木,夜以继日仔细雕琢出苏夕颜的模样。
看到苏夕颜冷淡疏离的目光,再不复初见时他的柔和暖意,苏锦昭的心口窒了窒,泛起难言的感觉。
他恍惚才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妹妹……”他舌尖微挑,轻唤出这个称呼,仿佛就能感觉到血脉中的跳动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