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结束后,林栋哲回老家福建探亲了,暑假快结束前,向鹏飞从贵州回苏州了。
回上海前,庄图南把向鹏飞、林栋哲叫在一起,耳提面命。
庄图南苦口婆心,“我也不说不让你们看了,你俩天不怕地不怕,我说了你们也阳奉阴违,我就是把利害关系和你们说清楚,你们还小,不要因为一时好奇毁了前途。”
向鹏飞和林栋哲互视一眼,同时心道,“庄家新一代教导主任出现了。”
庄图南嘴皮都说干了,“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至少不要把这些书带到学校,不要借给其他同学看,被人告发或是被学校抓住了,处分都是轻的,开除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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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少,庄家必须把几个孩子时不时地乾坤大挪移——向鹏飞回来了,庄图南和向鹏飞暂时睡小卧室,庄筱婷又睡回了大卧室里的小隔间。
庄图南的卧室和林栋哲的卧室就隔一堵墙,一天晚上,林栋哲在墙壁另一面咚咚咚地敲,向鹏飞站在窗口吼,“吵什么?让不让人睡觉了?”
林栋哲也扑到窗前吼回来,“打蚊子,马上就好。”
幸亏两个窗子上都装着纱窗,不然这两人估计就要伸拳招呼对方的脸了。
庄图南再一次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他和李佳在弄堂老宅的那一幕。
这几个月来,他不仅反复回想起那时那景,更是经常不自觉地思量俩人相处的所有细节,路上“偶遇”、上课讨论,甚至李佳给他发生活补助时的几句说笑——李佳的好朋友是生活委员,负责发放全班同学的补助和各种票证,李佳经常在一旁帮她数钱数粮票,他朦胧地觉得,李佳知道且并不反感他的心动。
庄图南把他劝林栋哲的话在心中反复默念,“大学严禁恋爱,抓到了一定会上报,轻则点名通报批评,重则行政处分,取消奖学金,影响分配。”
想到毕业分配,研究生师兄的那句叹息似乎在耳边响起,“现实也是大问题,我那一届的几对,毕业前基本都分手了,还有两对,劳燕双飞,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不得不分。修不成正果的感情,还是埋在心底的好。”
庄图南再一次压抑住内心深处的情愫。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弄堂春雨中那一瞬间的欢喜,延绵到了灼灼的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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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夏,太阳特别大,天气特别热,蝉鸣声特别呱噪,小院里有了三位准高中生,林栋哲和庄筱婷升入一中高一,向鹏飞升入附中高一。
庄超英看女儿、外甥都进了高中,决定报读成人高等教育,争取拿一张函授大专的文凭。
以一己之力拉高了下一代学历的庄超英,开始游说院中的成人和他一起报名函授课程。
林武峰见了庄超英就绕路走,他怕庄超英督促他去读研究生。
黄玲摇头,“拿文凭要念好几年,就算拿了文凭提了职称,一级工资七块钱,我种菜打毛衣远不止这个钱,家里花销大,念书的时间还是打毛衣吧。”
宋莹很诚恳,“读书是为了进步,庄老师,我不喜欢读书,不求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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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莹着实不求进步。
每年国庆前,棉纺厂都会评选红旗手和劳动积极分子。二车间主任几乎每年都要和宋莹谈话,“小宋,这次群众投票你又差了两票,你业务能力强,以后只要稍稍控制一下脾气,看不惯的事情少说两句,积极分子就没跑了。”
主任苦口婆心,宋莹嗤之以鼻,“不就六块钱奖金嘛,为了几块钱憋屈一年,不值。”
刺头宋莹不在乎积极分子的荣誉,但自从庄图南考上同济后,她有了个梦想——在附小教务处门上挂上“热烈庆祝林栋哲考上xx大学”的红绸。
寒山寺师傅听宋莹诉说她屡屡为孩子成绩生气暴怒后,教了宋莹一个简单的制怒法,“女施主你想发火前,先在心中默念100个数字。”
梦想的力量是无穷的,主任多年谈话没达到的效果,中考达到了——在林栋哲备考这半年中,宋莹收敛了脾气和锋芒,在家尽量不发火,在外春风细雨般地对待同事们,群众关系大为好转。
国庆节前,宋莹被群众评选为劳动积极分子了。
被群众评选为劳动积极分子了
劳动积极分子,
积极分子,
分子,
子
……
一车间组长黄玲一如既往地被评为红旗手,除了奖状和六元奖金,还表彰一袋十斤装的糯米,一盒荤麻糕。
获奖者要上台领奖,不知道是不是今年秋老虎天太热,厂领导突发奇想,别开生面地要求获奖员工领奖后跳集体舞。
庄超英和林武峰都是老派人,坚决不肯陪妻子上台跳舞——庄超英的原话是,不想为了几斤米丢人现眼,林武峰说得直白,大老爷们绝不上台扭腰——爸爸们不肯上台,“校际劲歌热舞大赛一等奖获得者”林栋哲临危受命,带着妈妈们练舞。
国庆前夕,棉纺厂表彰大会上,红旗手们手拿奖状、拎着米袋拍完集体宣传照后,林栋哲白衬衫黑长裤黑皮鞋地闪亮登场,虚搂着黄玲中规中矩地旋转完一曲交谊舞后,高高兴兴地帮忙拎着米袋下台了。
劳动积极分子们随后上台领奖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林栋哲又“蹭”地上台,甩开大长腿和宋莹合跳了一曲火爆热辣的探戈。
主任连连感慨,“宋莹儿子的腿就像没长在身上一样,想咋扭就咋扭,咋扭咋好看。”
边上的同事连连点头,“就冲这支舞,选宋莹不亏,明年积极分子还选她。”
黄玲和宋莹手持奖状的照片贴在了厂办楼前的光荣榜上,新一代厂花冉冉升起——厂花这顶桂冠再次花落林家,林栋哲成为了棉纺厂开天辟地第一位男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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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小院中多了三位高中生。
刺头宋莹经群众评选,当上了劳动积极分子。
林家又出了一位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