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逍掏出手机,光影明灭中,拍下她龇牙咧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别……别……拍!”林眠气得嘴瓢。
这时。
天际泛白。
目及之处,豁然开朗。
摩天轮升至最高点。
林眠的心猛地空跳一拍。
喘息间,她大脑一片模糊,惊惧交杂。
像夏日午后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
四周骤然筑起一道道隔绝的墙,情绪顷刻反扑。
眼泪决堤,林眠放声大哭。
北风透过罅隙,呼呼刮在脸上,如同一把开刃的长戟,照着她心口狠狠一攮。
寒夜凛冽,幸福拥挤,红色灯影灼灼,映在眸中宛如泣血。
她以为痛苦钝化了,没想到,还是摧枯拉朽将她轻松击溃。
耳边太吵太闹,她只想奋力大叫。
“我没有家了!”
“我没有家了。”
“我没有家了……”
三十年一世。
路途荒凉,无鞭无缰。
泪似一张打湿的草纸,牢牢绷在脸上。
直至眼前发黑,景色像海市蜃楼,林眠撑不住瘫坐椅中。
“你还有我。”谢逍搂紧她,吻干她眼角泪痕。
咸涩悲苦。
林眠歪在他臂弯怔忡,死死咬住嘴唇。
命运可真爱开玩笑。
她明明恨林建设,可知道他死了,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好过。
她头重如山,哭到大脑缺氧。
谢逍满眼心疼,却无能为力。
痛苦,没有度过的捷径,无法回避。
有些情绪,只能自己消化。
别的地方太喧嚣,不如天际线。
-
轿厢缓缓下降。
谢逍怀里的人呼吸渐次平稳,他松了口气,轻抚她后背。
还有四分之一圈。
“你干嘛!”林眠声音发紧,掐他手臂,“快坐回去!”
“……”
谢逍无奈,长腿一伸刚要挪地方。
“等下!”她揪他衣摆,“慢!平衡……”
多说一个字都是对恐高的亵渎。
“现在轿厢设计很稳,根本不会晃。”
“……”
林眠不想理他。
见她耷拉着嘴角,谢逍规矩坐好。
-
“林建设,他,现在在哪儿。”
“殡仪馆。”
“医院下午联系不上家属,朱梦华关机,后来医院打给我,我在开会。”
“已经送到殡仪馆了,死亡证明在柴律手上,出院结算他办好了,不用担心。”
人在医院去世,从抢救无效到医生确认死亡,事情不少,两条线。
一条,联系殡仪馆派车,擦拭身体再穿衣服,直到跟车相送。
另一条,医生开具死亡证明,一式三联,签章盖印,然后收拾东西办理出院。
事无巨细,谢逍一一说给她听。
“不用解释。”林眠欠身捂他的嘴。
她懂。
十三年前,她做过同样的事。
一瓶白酒两条毛巾,她擦拭着母亲尚有余温的掌心。
人死后,身体会变僵硬,给母亲穿衣服花了很久,手哆嗦得系不紧纽扣。
那年,她还不到十七岁。
独自一人跑完所有流程,想到再也没有妈妈了,她躲在昏暗的洗手间,嚎啕大哭。
那是她人生最无助的瞬间。
-
倏地微颤。
轿厢抵达地面。
谢逍一怔,立时想起赵红老师。
他抓起她的手抵住心口。
“我想去看看他,现在,可以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