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裴遥小两岁。
念小学以前,我叫裴远,因为觉得不好听,在我软磨硬泡下,裴教授终于松口。
不是同意我改名,而是同意和我针对此事辩论一下。
裴教授的“家”在万方国际医院,他对弟子的培养和关注,远远大于关心我和大哥。
别看他不常在家,此时,竟是十分了解我的心思,晓得我定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想改名?你预备叫什么?”
“谢逍。”
“谢字不用说,倒是逍,有什么说法?”
不等我回答,裴教授紧接着补充提醒道,“不要掉书袋。”
言下之意是如果说不出什么新鲜内容,改名就不用考虑了。
我早有准备,“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光明左使杨逍,跟他同一个字。”
“……”
裴教授哼笑出声,半晌没说话。
我心虚,自然不敢随便搭话。
“光明右使范遥,是吧。”
裴教授似笑非笑,丢出一句话,视线瞥向不远处的裴遥,他正陪谢老师看电视,还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叫裴逍不好吗?”
赔笑。
我也哼一声,无声宣泄不满。
“谢逍……”裴教授喃喃自语,反复默念几遍,眼神在我和裴遥之间来回徘徊。
这时,我像他无影灯下麻醉的患者,静静等待主刀上台。
“啧……似乎是比裴远好听一点……”裴教授缓缓点颔,“我同意了不算,这事派出所说了算,你自己想办法协调去吧。”
“监护人同意就行!”我早打听清楚了。
于是,一周后,裴家户口本上,我多了一个曾用名,裴远。
我到处跟人炫耀,我叫谢逍。
裴遥后知后觉,甩开膀子想抽我,“好你个老二!你占我便宜!”
“老大!”裴教授拦住大哥,“让他改,他自己做的主,希望他将来记住!”
“什么意思啊爸?”裴遥一知半解。
裴教授故作神秘,“天机不可泄露。”
“……”
我当时并不懂什么意思,还以为裴教授纯属偏袒,直到高中会考结束,文理分科。
“谢逍,你将来选临床医学。”
“……”
少年的子弹正中眉心。
裴教授一直希望裴遥或者我接他的班,偏偏我俩叛逆,小时候谁也没当回事。
当年我主动要求改名,荒诞至极的举动,竟然让他发觉我比裴遥更适合。
“为什么是我?”
“洞小腔深乾坤大,任重道远天地宽,耳鼻喉科工作特点,以后自己揣摩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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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西临床医学本科第四年。
初夏,我接到大哥电话,声线犹如八百里加急,“赵红老师去世了。”
“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遥兀自说着,“明天火化,你有时间吗,没时间就算了,也不差你一个,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电话挂断。
怔忡中,鼓膜膨胀,响起高频尖锐的耳鸣声。
赵红老师去世了。
这消息无异于当头一棒。
《东坡梦》有云,得遇良师,三生有幸。
赵红,我高中时的班主任,拥有个性化的灵魂,她的语文课,永远鲜活有趣。
她能在坚壁上开窗,让我们学生摆脱僵化和规训的标尺,给予知识上的启蒙,更是生活的聆听者。
我永远记得,她说,你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你遇到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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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第一次跟赵红老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