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嬷嬷见她忘了方才的事情,遂笑着为她穿戴起来。
而此时,文谦刚刚走到内书房。
大凡深宅大院,书房最少有两处。一处是外院,供爷们读书办事。一处是在内宅,下朝或者休憩时可在内书院看书。
一般情况下,这内书房都是深宅妇人和女儿们呆得时日久些,若是儿子们还小,也会在内书房里看书,一旦年龄大些就会迁到外院去了。
像风重华与周琦馥就是内书房的常客。
所以,文谦进到内书房时就看到风重华穿着一身素白对襟长袄,耳上垂着对银牡丹,手里捧着本《春秋》,正看得津津有味。
“看的这么入神,那书里讲的是什么你可知道?”文谦笑着坐到了风重华面前。
外甥女喜欢读《春秋》,他早就知道,就是不知道读出来什么没有。
风重华先将书轻轻放下,而后站起来行了一礼,朗声道:“《春秋》以一字为褒贬,微言大义。圣人作春秋而乱臣贼子皆惧,贼子生怕在书中贻臭千古,自然会躬身自省,勤政爱民。前朝圣君亦有言,以史可为镜。读史可明理明智明心,不仅能懂得如何为官,更能懂如何为人。”
听到这番回答,文谦失神片刻。
片刻之后,他恢复过来,看向风重华的目光更加郑重:“阿瑛叫舅舅来,可是有事?”
风重华深深地看了文谦一眼,却没先回答他的问题,“舅舅,是不是福建总兵又有新的奏折?奏折中是不是证据确凿罪名罗列?舅母是不是让您优先呈递?”
文谦不妨她扯到了周太太身上,倏忽一怔,转瞬又恢复:“阿瑛,你可是不满你舅母?”言语间,已有些不满。
妻子对外甥女什么样,他是看在眼中的。不仅平时嘘寒问暖,更是待若亲生。他们纵是有个女儿,妻子也不过如此了。
见到外甥女似乎对妻子有些不满,文谦不悦起来。
风重华苦笑。
舅母果然上当了……
“舅舅,阿瑛并非是对舅母不满……”风重华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当年定国公害死了周王的妻儿,周王定是恨不得噬他骨肉。可是这么多年来陛下对定国公爱护有加,令周王无法动手。前几次福建总兵弹劾时,陛下次次留中不发。这一次,周王好不容易瞧见定国公失了圣心,岂会不出手?”
定国公夫人为什么被褫了一品夫人的封号,就是周王与会昌候的手笔,也只有周王才可以买动奉天门的太监和黄门。
那些太监黄门明知道查出来就得死,依旧愿意放定国公夫人入奉天门闹事,只能是买动他们的人令他们没了后顾之忧。
放眼天下,除了汉王就只有周王了。
周王一旦出手,必定不死不休。
他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对付定国公,而舅舅这个与会昌候有姻亲关系的六科拾遗就派上了大用场。
呈送福建总兵的奏折对于文谦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皇帝看到数次留中的奏折依旧呈递上来,他会是什么心情?尤其奏折中还清楚写明了定国公的罪状。
盛怒之下,他定然会派人调查。
等他冷静下来后,就会开始追查奏折入宫的源头……
风重华闭上眼睛,回想着前世文谦入狱后的情形。
坐在她对面的文谦却是满身大汗。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妻子所提的那句无心之言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将福建总兵的奏折递上去,他是出了气,可是陛下查实之后怎么办?
“依你之见如何?”文谦第一次失了主张。
“他们既然求到舅舅这里,就证明通政司和内阁的关系已打通。前车之覆,后车之辄,舅舅不如按章办事,按规行事,这样任谁也挑不出舅舅的错处。更何况,他们不过是私下求了舅母,许是舅母为大表哥准备殿试忙得忘记告诉舅舅了。妇道人家嘛,对这些朝中之事总是不热衷的,过耳既忘也是常有的事情。”
通政司来送题奏时,定然不会将福建总兵的奏折放在第一位。文谦要做的,就是将奏折抽出放到首位去。这样方便内阁第一眼看到,推无可推避无可避。
总兵弹劾国公爷,这是天大的事情,内阁自然不敢擅专。
永安帝一大清早就看到这样的奏折能会有什么好心情?
风重华告诉文谦的就是,让他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平时如何处理那日依旧如何处理就是。
“舅舅,明日起会休沐三日,不如咱们一起去给母亲上坟,然后就在山庄里住下,等到开朝时再回来。”
反正过完清明就是殿试,有天大的事情也不会那两三天办理。
所以,福建总兵的奏折想必现在还在路上,或者在哪位官员的手袋中。
“那今日你所受的侮辱就这样罢了不成?”文谦犹有不甘。
风重华浅笑晏晏:“这么一点小事何须舅舅弹劾?只怕有忍不住的人会自己跳出来替我出气呢。”
听了外甥女的话,文谦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