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了这么久。
他却告诉自己,他不能娶——
这是何其大的笑话啊!
“都是我的错!”韩辰微微垂首。
确实是他的错!如果在几年前他能像现在这样直面说出自己并不喜欢袁雪曼,也许不会给面前的人赞成这么大的伤害。
可他不能!
那时汉王自身难保,哪怕把西路军交出去了,永安帝依旧有除他之意。
永安帝是怎么对周王的,汉王历历在目,他不想家人落得和周王妃与小世子同样的结局。
所以面对袁皇后与袁雪曼,他命令韩辰虚以委蛇——
用儿女私情迷惑两宫,从而保全汉王府。
只要汉王府有娶袁雪曼之意,袁皇后就会在永安帝想下手时挡一挡!
现在皇子们长大了,学会夺权了,他们渐渐吸引了永安帝的注意力。
汉王府就不那么重要了。
这十几年的蛰伏与忍耐,终于令永安帝消除了对汉王的戒心。可是一旦汉王府与武定候联姻,等待他们的,就是灭顶之灾!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女,只觉得心如刀绞。
风重华说得没错,这件事情确实对袁雪曼不公平。他应该早早就告诉袁雪曼,让袁雪曼知道,他就是一个想尽千方百计利用她的感情而达到自己目的伪君子。
他不值得面前的人这么爱,他不配!
袁雪曼却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了无尽的酸痛,“其实我知道,你所说的这些全都是借口。你心中,有了别人是不是?”她笑着,却飞泪如雨,“在大觉寺我就看出来了,你看她的眼光与众人不同。不仅在大觉寺,她在守孝时,你更是把徐光和陶春借给她使用……”她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心中全是痛,“你是为了她,才拒了这门婚事是不是?”
韩辰张了张嘴,半晌都没有说话。
“这件事情与别人没有任何干系!是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也一直没有勇气和你说。我只是没有想到,事情最终走到了这么一步。在还没有走到最坏那一步之前,我必须把我真实的想法说出来。”韩辰在心中小小地鄙视了自己一番。
他知道自己重重地伤害了袁雪曼。
可是这件事情,根本就无法避免伤害。
与其最终像飞蛾扑火般灭亡,还不如现在将事实讲出。
哪怕袁雪曼转过头出卖他,他也认了。
他只怪自己识人不清。
“现在朝中的局势你也知道,你可以试着转换一下角色,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想一想。”韩辰语气诚恳,眉宇间透着几分忧愁,把当前的朝局仔仔细细地分析了一番,“……陛下英明神武,又有天纵之才,怎能需要我这个当侄子的为他守边?而且朝中现在大将颇多,只有苦无用武之处的,没有缺将少帅的。早晚有一天,我手里的东路军也会交还到陛下手中。”韩辰的语气风轻云淡,即没有激动亦没有悲伤,可是听在袁雪曼的耳中,却令她浑身颤抖。
“我想像父亲一样建立功勋,像他一样保家卫国,驱逐鞑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被人称为汉王世子。可我不知道,我这个理想到底能不能实现。我听说你熟读史书传记,那么我想问问你可读过《容斋续笔,深沟高垒篇》?”
袁雪曼蓦地站了起来,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深沟高垒篇只讲了两个人,一个是韩信,一个是周亚夫。
这两个人都是功高震主的大将军,却都没有好下场。
他是在告诉自己,汉王府和武定候联姻后的结局吗?
陛下与皇后真会这么做吗?
她想说不会,想大声说一声不会,可是这句话涌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袁雪曼抬头看向韩辰,目带哀伤。
他的脸庞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透着莹润的光泽。他站立的姿势,宛如凌雪的青松,透着几分孤傲和高雅。双眉高远,如同青山隐隐。
往事如同一幅幅图画,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浮现。
幼年时的嬉戏,伤心时可以供她哭泣的肩头,御花园中为她摘过的牡丹……可是等到长大后,她仿佛就与他疏远了许多。哪怕别人都将他们视为一对,韩辰依旧克已守礼,再也不与她私下呆在一处。
她早就该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哪怕是他因畏惧而娶了自己,早晚也会像今天一样告诉她,我并不爱你……
可她心存幻想,以为只要耐心等待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会像御花园中遇春而开的迎春花般慢慢绽放。
可是没曾想到,这份感情却似凛冬的寒梅,还未开放就遇到了料峭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