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进来时,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煮好的薏米红枣羹。
看到是她,风慎将脸别开,又伸手理了理衣襟,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只要离开了京城,他就休了这个无君无父无夫的妇人。
居然敢打夫君——
这样的妇人,要来何用?
“二老爷,夜深了,吃碗羹汤养养胃吧。”柳氏笑盈盈地将碗放在了书案上,又细心地替风慎收拾书案上散落的书籍。
她知道风慎恨她,更不喜欢她。
这又如何?她觉得一点都无所谓,本来他们之间就无多少情谊。
她在乎的,是能不能生下嫡子,有了孩子在手,谁还管这个男人死活?
“知道了,你走吧。”风慎看都不看她一眼,语气尽显嫌弃。
柳氏也不恼,收拾完书案上的书籍,伸手理了理鬓发,状若无意地道:“妾听母亲说,好像老爷要高就了?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风慎哼了一声,本不想理她,可是后来转念一想。
若是能先把这个蠢妇说动,再由这个蠢妇去说动风重华,指不定他的差事就成了。
他可是听说了,文府的大公子近来与张延年走得极为亲热。
想到这里,他就将定国公许他盐课提举的事情说了一遍。
柳氏一双虎目睁得大大的,什么盐课提举?这个风慎该不会是脑子锈掉了吧?人家明明许的是一千二百斤盐,怎么到他这里变成了六品的官职?
这个人——
柳氏真觉得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一朵惊世骇俗的大奇葩。
不过也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等到风慎知道定国公府许给他的真真盐引而不是官职的时候,那时才好笑呢。
想到这里,柳氏轻笑出声。
“哎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我的二老爷,你可是真熬出来了。”
“此话怎讲?”风慎有些怔了,没想到一向喜欢与他唱反调的柳氏居然赞同。
他有种走在大街上,突然被百两银票砸中脑袋的眩晕感。
柳氏坐在他的身边,轻轻咳了一下,笑着道:“二老爷莫要觉得妾生长于市井,眼界就浅了。想我柳氏一族也是人丁兴旺,族兄族弟足足有二百多人。除去我父亲这一支是杀猪的,其他的像是行商做贩,替人耕田,治病行医的,族中的兄弟们都略有接触。”
听到这里,风慎眼中的嫌弃之色更甚。说白了,就是一族贱民,操持着贱民的职业。
什么治病行医的,多半是兽医。
对于风慎眼中的神色,柳氏只当没看到,依旧笑着往下讲:“我们族里虽然读书识字的少,可是下苦力的人较多。就像我的十五族兄一家就是在云南的弥沙井那里做个小小的班头。”
盐矿?做班头?
风慎一时来了兴趣。
“弥沙井那里那里山高谷深,轻易见不到日光,而且盐井在大山深处,往外运货只靠马帮。”说了这句,柳氏看了一下风慎,见他果然被自己所描述的事情吸引,禁不住冷笑两声,“这离城远了,盐井上的汉子们自然寂寞,平时无事时就靠打架斗殴取乐。我族兄在那里做了三年的班头,盐井里的汉子就死了近百。”
风慎听着柳氏越说越不上趟,有些急了,“你说这个做什么?我是去做官的,又不是去挖盐的。快把盐井上的风物与我说说,我也好听听新鲜。”
“这盐上的官,可不好做啊!”柳氏长长叹息,“就因为盐井上打架斗殴的事情多了,井上的盐自然交得就少了。盐交得少,官员自然完不成任务。完不成任务怎么办,可不得往死里督促?后来,我族兄那个盐井,去年因为交不出定额,聚众造反了一次。这一反,就反到县城,把城里的官上上下下都给杀了个精光。”
风慎脸色遽变,不由自主摸了摸脖子。
“不过老爷这个官好啊!”柳氏睨了他一眼,“盐课提举,听说管着全云南的盐井之政,那将来挣钱的机会还不是大大的?”
一省的盐政,这是多重要的职务,除非皇帝下了诏令才可以委任。当她柳氏是个蠢人不懂吗?这样重要的官职,怎么可能私下买卖?
更何况,风慎还是个罪官。皇帝怎么可能会委罪官以重任?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以后还怎么服从?
别人给颗甜枣,你就忘乎所以了。
全忘了风绍元是怎么被定国公世子所害——
如果不是定国公世子引诱风绍元,风绍元能传出好男风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