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峰站在他身后,望着他干劲儿十足的样子,想起之前钱掌柜费尽心机寻求仙药,翟先生想把自己的私生子送进御鼎山,以及眼前这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即便到了六七十岁的年纪,还想学那练气的功法,以求多活几年,禁不住生出些许感慨。或许是他自己还年轻,也许是年纪轻轻就进入御鼎山这样的名门大派,踏上长生之道。他对“长生”二字,并没有太过强烈的渴望。但直到来了蚩山城,接连见了钱掌柜、翟先生、方童生,才知道对于凡人而言,“长生”二字是多么耀眼,多么珍贵。
想到这里,又想起以前在庙里时,师父跟他说起的那些事情。说菩萨发愿,誓要渡众生出苦海。将来你长大以后,也要尽力渡众生。当时,他尚且年幼,看到那些熙熙攘攘前来上香的人,皱着眉头问道:“世间那么多人,渡的完么?”师父笑道:“渡一个,便少一个。渡一世,便少一世。‘若现无量神通力,则住不可思议土;演说不可思议法,令不思议众欢喜’。等那些不可思议的众生都发了菩提心,便如成千上万多莲花绽放。到了那时,你再回头看看,就一切都明白了。”
他瞧着方童生的背影,思绪万千。想了一会儿,兀自一笑。冲方童生喊道:“方先生,过来歇一会儿。”
方童生放下锄头,一溜小跑儿来到石青峰身前,气喘吁吁地问道:“师父,您有什么吩咐?”他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这些年虽然读书没读明白,但书本以外的东西却比大多数读书人都要看的透彻。就像那些胸无点墨、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有一种无论在什么形势下,都能“识时务”而且能利用“时务”的本领。他听见石青峰喊他,立刻猜到石青峰有事找他,便赶紧跑了过来。
石青峰止住他,一脸严肃的说道:“别这样叫。现在不许,以后也不许。除非哪天我师父答应了我,我又答应了你。否则,决不可喊我‘师父’!你一定记住!”
他既不想做方童生的师父,也不想将来有一天,如果真做了方童生的师父,被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追着屁股喊自己“师父”。
方童生立刻点点头,改口道:“山主,方童生记住了!”
石青峰问道:“你来书院多少年了?”
方童生掐指算了一下,老老实实答道:“约莫二十六七年。”
石青峰接着问道:“你听说过‘夫子洞’吗?”
方童生以为他问的是至圣先师刚出生时那段,作为读书人,他当然知道此事,便点了点头,三言两语把那个传说说了一遍。
石青峰摇摇头道:“不是那个‘夫子洞’。是蚩山书院里的‘夫子洞’。你以前有没有听说过,蚩山书院中也有个‘夫子洞’?”
方童生一愣,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回道:“我在书院里待了将近三十年,不敢说一草一木都能数得过来,但这里面的角角落落,基本上都去过无数次。我做的是杂役的差事,对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最熟悉不过。但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听到过什么‘夫子洞’。”
他心里一动,又道:“山主,你方才在书院里转来转去的,是在找那个‘夫子洞’?”
石青峰点了点头。
方童生立刻放下锄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抬起头来说道:“山主尽管放心,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如果这书院中真有什么‘夫子洞’,我就是挖地三尺也把它找出来!”
说罢,毅然决然扛起锄头,朝树林最深处走去。
石青峰望着他自信满满的身影,忽然感觉有些欣慰。心想,如果方童生真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一个被顾青衫收入书院的没落子弟。有这样一个人替自己分忧,未尝不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