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的说,不是周淑兰本人出事了。
是周淑兰的父亲,西北要员,周老爷子突发疾病去世。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铁石心肠,抑或是缺少同理心,再或者这些年着实因为周淑兰活得更辛苦。
姜昭昭看着他的眼睛,长发柔顺,披在肩头。
乌黑发丝之下,隐约能觑到一点儿莹白的肌肤。
姜昭昭面无表情,问:“那怎么了?”
周淑兰已经是奔六的人,想来周父也八九十岁了。
难不成人人都能长命百岁吗?
姜昭昭的母亲姜双,连50岁都没有熬到,就撒手人寰了。
她出殡那天,只有姜昭昭一个人的哭声。
一个人,要和自己的生身母亲永远告别了。
长久的父亲缺位,她要和相依为命的另一个灵魂告别了。
那时候姜昭昭的痛是撕心裂肺的,好像尖锐玻璃刺穿心脏,直直扎进肺里。
随着呼吸,拉扯血肉,刺痛,然后血液汩汩热流。
那一天外婆是沉默的,舅舅却厌恶的回头:“小声点,光彩吗?”
那是姜昭昭彻底和母亲的娘家撕破脸:“你们吃她的血,喝她的肉,那时候怎么没想着光不光彩呢?”
“她这一辈子,对不起很多人。可不包括你们!”
“我从来没见过你们支持她,成为她的依靠!我只看到一群蝗虫!你们都是蝗虫!她是蜡炬成灰,可也为你们点过亮!”
外婆似乎是毫无犹疑的,一巴掌打了过来。
年轻时候卖过苦力的老太太,年老之后腰椎的毛病显现出来,弯着的脊背压低了身高。
枯藤老树般的手够不着她的脸,这一掌落在了姜昭昭的脖子上。
姜昭昭到今天都还记得那一巴掌的滋味,很重,却不疼。像一个烙铁烙在了她关于亲情的记忆中。
闻铭不知道他这么解释,姜昭昭能不能懂,他试图客观的表述,掩去他心中的猜测:“高叔前一阵升了,现在周家又后继无人。这就是变天了。”
姜昭昭眨眨眼睛。
闻铭试着又问:“如果高叔来找你……”
姜昭昭条件反射似的:“不可能。”
七年了,他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连姜双从病重到去世,都不曾露过一面。
闻铭解释:“高叔他们夫妻不睦已久,他年龄也到了,做到这个现在这个位置上,算是达标了,也到头了。”
她还是不懂。
从生物学上说,她和高志之间的关系无法抹去。从法律上来说,她甚至将要在高志老了之后,对他负起摆脱不掉的赡养义务,如果他这么要求的话。
可是从社会伦理,以及姜昭昭和周淑兰达成的一致条件,关键是从姜昭昭自己的内心出发,她不愿意和高志有任何关系。
“我从来没想过他的事。”姜昭昭这么回答。
闻铭帮她披上开衫,把她从被窝里薅出来:“你现在可以想想了。”
姜昭昭蹲在马桶上,大脑混沌一片。
她忽然发觉,自己曾经所说的“不恨周淑兰,只恨高志”,这句话是虚伪的。
她恨周淑兰。
她恨周淑兰拿自己的丈夫束手无策,却把全部戾气都转架到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