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拨开她眼皮上荡漾的碎发:“你妈不让你吃冷的。”连阿姨都交待过了,以后水果要热给她吃。
“哦。”温清粤又吸了两口酒,问他,“你每次回来,我都醉了吗?”
“也有安静睡着的时候。”门口床头或厨房堆着酒瓶或搁着酒杯,闻多了,看久了,就能算出她的酒量和状态了。
“那就好。”以为每次都疯呢。
雨裹西陆,龟壳和龟身分离后,又慢慢地合体。她缩在他怀里问他,“有没有泡泡包裹我们,我们有没有在浮动?今天我们就是乌龟和龟壳吗?”
他抱着她,提醒她:“我们还是要离婚的夫妻。”
鼻头如被重拳。温清粤撇了吸管,用力灌了口酒,整个人注进不少力气:“嗯,我知道。”
温清粤就这么一口一口,咽下浓酒,吐进泡泡,从“我知道”喝到“不知道”。
随她呼吸的急促,周乃言就开始了等待。
她回头望向他,声音沙哑语气平静地告诉他:“我喝多了。”
目光捕捉到睫毛的颤动,周乃言玩笑一样地揽过她,“需要给你插拨片吗?”
她摇摇瓶内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
她知道自己肿了,也知道他知道,所以他们没有动作,包括亲吻。
温清粤深吸一口气,扑进他怀里,“我不想离婚。”
他没说话,静静抱着她。
“但我要离婚。”
他笑了。
“你不许笑。”
“好,我不笑。”他果然正色,只是眼波流转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她生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周乃言实话实说:“确实幼稚。”
温清粤咬牙切齿,“那是因为你!”她气得鼻酸,“周乃言,你倒是过了对男女好奇的年纪,但我20岁才逐渐拥有或者才被允许拥有男女意识。”她憋了满肚子的剧目,最后竟是一场独角戏。她撞进他不着寸缕的上半身,“所以我要离婚。”
她多么希望他可以帮她说下去,但他只是复杂地看着她。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还这样,那就太悲伤了。
她垂眸:“我不喜欢我问你在哪里,你告诉我,要注意我们之间的共识。我不喜欢自己不知道你在哪里,我想知道你在吃什么,见了什么人,男的女的,做了什么,”话及此处,她还是没有脸抬头,“我不喜欢我问你出轨没有,你无所谓的样子,或者编一个漂亮的人我知道是玩笑,但我会忍不住当真,会想”
她感觉腰上的手用力了一些。如此更加委屈。“我也不喜欢你回家之前,故意处理自己身上的味道,”她不知道这算尊重还是掩饰,“我不喜欢你不回答我问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等了好久,你也不回答。”她在心里为他补充好多答案,但他却连问题都没听清。
周乃言替她擦去眼泪,“知道了。”
“你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他试图抱她,却被他推开了。
“还有!”你知道个屁,“我不喜欢你”她咬牙别开脸,把那几个字挤出牙缝,“我不喜欢你明知道我爱你,还可以这样耍弄我。”什么我爱你,都是骗人的。
“我不喜欢你以前对别的女的可以做到这么多浪漫的事情,但是在我这里连一日三餐都没有。”话及此处,眼泪喷薄,“我还不喜欢我出丑的时候,你拍照你怎么可以不劝我,你明明知道我酒醒后肯定会着急”为什么要让她像一个小丑。
“温清粤”周乃言试图发言,却被她反手捂住,她婆娑泪眼,声势和外面那场雨一样:“周乃言,我现在喝多了,所以话很多,你不可以当真。”
她又说:“我是酒话。”呜呜呜说着又溢出两行饱满的泪珠。
他溢出温柔,在她掌心吐了个温热的:“好。”
“我要离婚,”她用力地喊出声,反手将戒指对准他,“我不喜欢婚姻里只唯一一道光,它太暗了,没有办法支持我走完一辈子。”在这样爱恨不能的婚姻里走一辈子,还不如死了。
他复杂地看向她。
温清粤左手遮住他的眼睛,不允许他看她,悄悄又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但我不想离婚。”因为我好爱好爱你。但她这会说不出口。
周乃言的笑意喷薄在手心,像夏日空调外机的热风,燥上加燥。
是啊,好蠢啊。
温清粤叹了口气:“呐,我现在就是喝多了,说胡话,逻辑不清,又要这个又要那个的,酒鬼嘛等我酒醒了,你一定要用力挽回。”
她急道:“你不许整那些‘我爱你’,我不喜欢你居高临下,不喜欢你耍威风,我要你下跪,抽自己巴掌,鬼哭狼嚎,说这辈子只爱我一个,用力地回应我每一件事,发最毒的誓,保证自己不会出轨,会把最好的都给我,你要把渣男挽回婚姻的招数全部使一遍。”说着她还是消沉,自知不可能地低声,“就算是骗我的”
她等了好久,没听见声,才意识到自己把他整张脸都蒙住了。
热烫的脸释出,周乃言一双闷久的清明把她烧得发羞。他看了她好久,几乎将她烫伤。
但她现在是酒鬼,酒鬼要不知丑。于是强撑脸皮,“干吗!说话呀!”
周乃言捧上她的脸,轻哂一声:“喝得这么醉啊”
“嗯,喝多了。”她吸吸鼻子,避开对视,“话难免就多了。”
他嘬掉两颗泪珠说,“知道了。”
温清粤扑进他怀里,约定道:“那好,记得啊。”她的脸热得不像话,像喝了假酒。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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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清粤醒来,雨过天晴。秋光好得不像话,是个适合出走再被挽留的日子。
四个大箱子还横在卧室墙角。地方本来就不大,这样敞着,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潦草地整理完化妆品和两套衣服,拖着行李箱,走到了门口。
周乃言正在刷牙,囫囵着泡沫问:“走了?”
温清粤点头。
他粗糙地漱口,将沫子冲掉,追到门口,看到了她郑重其事搁在玄关的签了名的分居协议书。
“打车去还是开车去?”
“开车。”
“行。”他拿起笔,在男方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拿去律所盖章,到时候寄一份给你,把地址发我。”
温清粤点头,往外走了两步。
他叫住她:“温清粤。”
她没有回头,背挺得老直,径直往外走。空旷的走廊上,她听到他说了声我爱你,听到门关上,听到电梯叮咚。
然后感官堵住,温清粤在等待里失焦失聪,大脑世界一片花白。
哦。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