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翠一面扶住她,一面打开小瓶,清脆道,“长公主要赐死你,你还能活到现在么?再说,长公主就是要赐死你,还用亲自来一趟么?真真不识好歹……”
不由分说将小瓶的药水倒入良美人的口中,良美人喝下后一阵剧烈的咳嗽。
待咳嗽平息后,她稍微有了些力气,淡然道,“长公主为何要救我?”
我用锦帕擦去她唇角的血迹,亦淡淡道,“本宫晓得良美人是不愿就这样不明不白离去的。”
良美人看向我的眸子里瞬间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定定看我一会,又黯了下去,话语透着浓浓的绝望,苦笑道,“如今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皇上不信我,长公主又何必来呢?”
我站起身,望着她绝望的脸庞,淡淡道,“若你是故意折损龙胎,本宫这趟便来错了!若你还有什么需要本宫转告皇上的话语,本宫自是甘愿给你带到!”
良美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却半晌没有作声。
烟翠有些不耐了,大声道,“你有话就快说,长公主来看你,为你担了多大的风险;为救你,长公主只有两日的时间……否则,两日后,你难逃一死,连带着长公主受连累……”
她身子一颤,眼里闪过求生的渴望,颤声道,“长公主,真的不是我!我并没有存心要害菏嫔!”
“这么说,你是无意的?”我看着良美人的眼睛,问道。
良美人垂眸,复抬头轻声道,“长公主,我已是将死之人,不妨告诉长公主实情。”
她停下,使劲喘口气,“不是别的,是地上的梅枝绊倒了我。”
我一怔,“梅枝?!”
青石阶铺就的地上,偶见梅枝,多数是众人路过顺手折下随手扔掉的。
见我疑惑,良美人颓然道,“我快到方婕妤跟前,只觉脚下一绊,不知怎么就扑了出去,而且是扑到菏贵嫔那……”
我冷然开口,“你可知道,宫中子嗣一向艰难,如今菏贵嫔怀上龙胎,自是千金之躯,你这一不小心,当真是不要命了?”
良美人遽然抬头,脸色愈发苍白无血色,急急辩解道,“长公主,我就是再不小心,亦不可能如此失态——那梅枝,怎就如此巧地绊在脚面上?”
我心里一震,定定看向良美人,“良美人的意思你既不是有心之过,亦不是无心之失,而是……”
良美人使劲喘口气,顿顿,“长公主,我在宫里时间不短了。自认时间不多,说假话有何意义?”她惨然一笑,或许带动了内伤,一阵剧烈咳嗽后,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我吓了一跳,赶紧蹲下,用锦帕小心去擦她嘴边的血迹。鲜红的血令人触目惊心,眼前一晕,手指亦微微颤抖起来。
烟翠接过我手中的锦帕,“公主,奴婢来擦,您且去一边歇会。”
我只觉呼吸不畅,眼前有淡淡的金线飘过。
良美人面如金纸,看着我,气若游丝般,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我震惊地看向良美人,只觉脊背阵阵发凉。
“长公主,我,这辈子最恨的时候便是来到了这暗无天日的皇宫,信错了自己的良人。长公主,论家世,论姿容,论才艺,我自认为不比谁差,可是,皇上,那个我心中奉为天神的良人,却是半眼不曾正视过我……”良美人又咳嗽一下,嘴角淌出血沫。
大惊之下,我自恍惚中回过神,慌忙回头喊李公公,“李公公,快叫太医!!!”
“烟翠!快,快给她止血!”我慌了手脚,忙叫烟翠。
烟翠麻利地又打开小瓶,将良美人的头抬起,替她倒进去一些药汁,褐色的药汁灌进她的喉咙,又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来。
我慌忙与烟翠一起扶住她,顾不得脏,广袖拂去她唇边的药汁,急急道,“良美人,太医马上来了,你坚持住!”
良美人似是回光返照般,凄惨一笑,“长公主,自皇上为太子之时,我已入东宫,进宫的这近千个日夜里,我莫不是在孤单中渡过。和那些女人一样,每天在日落的时候开始盼,盼心中的良人能出现在自己面前,哪怕说上一句知心话,心里亦是满足;可每天从日落盼到天明,却什么都没有盼来。入宫后这么长的时间,长公主,你可曾体会到那种夜夜睁眼到天明的滋味吗?”
我握住良美人冰凉的双手,竭力压下喉间的苦涩,安慰道,“这里不是普通的民间,他亦不是普通的世间男子,他是大梁的天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