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笑非笑地望着周太医,周太医立时满面赤红。
这个周太医,早年不得志,后来被右相楚淳一举荐入宫,做了太医,这一做就是二十年,如今已经是花甲,离告老还乡已是指日可待。他自然不愿节外生枝,只想全身而退。
只是,在梁文敬命他采来小皇子的血时,他意识到可能大祸临头了,战战兢兢地从梁文敬手上采来指血,却发现两个人的指血并不十分相溶,当即吓得险些晕过去。为堵悠悠之口,周太医又是第一个知道真相的人,自然活不下去。
没想到梁文敬只是沉思了一下,便严令周太医保守秘密。
周太医侥幸捡了一条命,大汗淋漓之下,几要虚脱。
“周太医说的是指血不十分相溶是什么意思?”
“微臣仔细观察过,那指血只交融一点,却并没有完全溶入彼此。”
“哦……”
我如此这般嘱咐周太医一番,又将兰贵妃的药包递上。
最后满含得体的笑容,意味深长道,“宫内一向子嗣艰难,如今兰贵妃喜得贵子。周太医一向心思缜密,万不可在此事上让皇上失望。周太医办好此事,本宫便让周太医安然回老家……”
周太医连连点头,接过药包躬身退去。
看着周太医离去,我的笑容这才渐渐凝在脸上。
依周太医的话说来,那指血只是交融了一点点,并未全部交融,亦难怪梁文敬并未龙颜大怒,原来只是存了点点疑惑,怕私底下还是心存希望,这个孩子是他自己的骨肉。
蓦然想起那日梁文敬在棠梨宫对我沉声道,“指血不相溶”,不禁一阵凉意油然而生,梁文敬,难不成是在试探我什么?
只是,梁文敬自孩子生下来看过去的第一眼,就已存了淡淡的疑惑,亦或是在之前已有了疑惑,而看上去的第一眼印证了他的疑惑,这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到底是有惊无险,如今兰贵妃的孩子已是大梁名正言顺的“仲王”殿下。
思绪回转过来,忽然间,很觉疲惫。
如今兰贵妃香消玉殒,可是又何尝不相似于二十年前先帝宠妃沈贵妃亦是我的母亲当日那不堪之事?
当日自己的事情一朝被太后揭开,整个后宫震动,母亲被贬至冷宫了却残生,连累沈太傅一家几十口人惨遭流放;右相派风头大减,左相一党横极一时,随后外有强敌入侵,内有太子之争……致使朝堂变动,整个宫廷险些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这个孩子的出生,并不是兰贵妃与心上人康靖王爱情的结晶,而是是一场单相思后的疯狂计谋,更意味着后宫宠妃对皇上明目张胆的背叛,而这,大约是世间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容忍的。
比如当年的父皇,并没有因为对母妃的宠爱而留她在身边,一句“贱人,竟做出这等苟且之事”让多年的鹣鲽情深化为虚无,让母亲之前的某大恩宠尽归前尘往事;或许父皇内心深处还是爱着母亲的,亦可能相信母亲是冤枉的,否则怎么终究没有狠心以一道简单的白绫或者是一杯药酒赐死母亲,只是让母亲搬入地狱般的冷宫呢?在别人眼里对沈贵妃莫大的恩宠,个中苦难唯有自己与母亲知晓……
我不知道若没有之前兰贵妃的药彻底打消梁文敬的顾虑,梁文敬知道自己的宠妃生下的竟是自己手足的孩子后会是什么样,我从来不敢妄自去揣测,即使一有这样的想法,我便狠狠打住,这样的错误绝对不能出!
对于这个可怜的孩子,说个不好听的,就是“孽种”。我冷冷笑了,自己身世不明,当日莫不也是皇宫内众嫔妃甚至下人口中津津乐道的“孽种”,可是那又如何,是不是“孽种”又如何,重要的是要先生存下去。
鬼使神差般,自己竟听从了内心的召唤,保下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姑且不论梁文敬是不是郭济与当朝太后的私生子,亦不论兰贵妃诞下的孩子是不是她所谓的大梁的嫡系血脉,单是一旦二十年前的悲剧重演,又将是一场手足相残宫廷杀戮,康靖王即便是无意,抑或是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事情,那也逃脱不了即便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的亲王与宫内妃嫔通奸大罪……
好在唯一的知情人周太医因家中老母年迈已告老还乡,加上梁文敬滴血验亲本是极秘密的事,并没有别人知道。
当然,除了皇后郭莹秋。
皇后并没有放过康靖王回宫时在御花园内与兰贵妃共处一室之事,不光大张旗鼓地请来了众多嫔妃见证,更是请来了梁文敬。只可惜,郭莹秋太想借此扳倒在宫中对立已久的敌人,急于捉奸之际完全未顾及此事对大梁皇帝颜面的损害,因此不仅捉奸未遂,反倒碰了一鼻子灰。
现在想来,虽然当时自己的一番说辞侥幸遮掩过去,但这未必能消除皇后的疑心。想必这次梁文敬一见到兰贵妃诞下的龙胎先仔细看了一下,与皇后背后 的用心点拨不会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