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敬冷冷睨着眼前衣衫不整,凤仪全失的皇后,凛冽的脸庞越发铁青,负手背后的指节因极力隐忍而泛白,声音冷硬如铁,“皇后说话越来越放肆了!这样的皇后,朕要了何用!来人,拟昭——”
随公公慌忙小跑上去,躬身在桌上替梁文敬摊开昭书。
梁文敬上前,拾起笔,蘸一下墨,就要落笔之际。
皇后愣怔一下,明白过来,随即凄厉一声,“皇上——皇上明鉴!臣妾是皇上的结发妻子,与皇上夫妻一场,一日夫妻尚且百日恩,难道皇上竟完全不将臣妾放于心上吗?!”
说到最后,皇后瘫软在地上,以手掩面,涕泪横流。
梁文敬拿笔的手略停顿了一下,再看向皇后时,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复杂神色。
皇后哀哀哭求道,“臣妾对皇上一片真心,皇上为何体会不到?臣妾每日每夜都在盼着皇上,可皇上曾几何时正眼看过臣妾?……臣妾不是别人,是皇上明媒正娶的正宫皇后啊,皇上……”
说到此处,郭莹秋抬起头,哽咽道,“臣妾自嫁给皇上,哪日不是期盼皇上与臣妾坐上一会,哪怕是说几句话……臣妾等来盼去,数个春秋,除了大婚之夜,皇上哪日是与臣妾完整度过的?!”
皇后声声泣血,梁文敬手里的笔停滞在那里,眼里的怒色亦渐渐淡了下去。
皇后跪着来到梁文敬身边,双手抓住他的锦袍,仰头哀哀道,
“难道长公主在皇上眼里值千金,臣妾的心意在皇上那里便是一文不值吗?”
皇后的哭泣声让人心碎,连我亦不免心底起狐凉之意,跟着感慨起来。
皇后的这般作为是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只是不知道,向来强势从不认输、更不屑于在自己面前示弱的她今日如此,是真情流露还是演技太好?
身为长公主的自己,看着眼前的一切,总算明白了,为何皇后一心想除掉自己,乃至不惜下狠手借刀杀人。原来,她并不仅仅是因为象征皇后权力的金宝易手,让她贵为皇后的体面扫地;更多的,是自己分享了在她眼里本该属于她的恩宠,自己,竟被皇后视为其夺夫仇人。
皇后对自己的算计屡次落空,莫不是因为梁文敬的恩宠,这更激起了皇后的怒火。
“若不是她妖媚住皇上,本宫焉能让她活到今天?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才解恨。”
这曾是郭莹秋在宫中与一些交好的嫔妃在一起时的忿忿之言,声言与我势不两立。
没想到隔墙有耳,这话隔日便传到我的耳中。
我彼时正在院里的秋千上悠哉,闻听皇后身边的内侍惶恐不安传来的话语,对此只是淡淡一笑。
自己从霍太医的手下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这些帐,自然要算在皇后的头上。只是,这些,我一直都压在心底。
只是,眼前的郭莹秋,亦不免让我心生狐凉,抛却皇后的身份,她亦只是个女人,有着七情六欲的女人。
梁文敬偶尔瞥向我的眼睛神色略有些复杂,漆黑的眼底不复有方才的戾色,手握的朱笔终究停留在半空,没有落下去。
我装作未看见,毅然转身,走了出去。
后面隐隐传来皇后带着哭泣的声音,“天知道昔日的荷昭仪与兰贵妃是如何逝去的,如今敛贵嫔怀有身孕两个多月都不敢言语,亦怕是步了她们的后尘……”
走在冷风里,虽是披着厚厚的斗篷,身上还是起了密密的凉意,我心情复杂,一路沉默着快步回了棠梨宫。
皇后,她到底是沉不住气了。以前纵然是内心再仇恨,脸上仍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虽是面色淡淡,相遇总还是能不咸不淡说两句。如今,公然在梁文敬面前露出了她潜伏已久的利器,向我明目张胆地宣战了。
只是这一战,要么我死,要么是她亡。
我坐在暖意融融的棠梨宫的美人榻上,冷冷笑了。
自皇后大闹御书房后,梁文敬多日不见人影。
随公公倒是个伶俐的,喜儿去打听了一下那天我走后的事情,随公公如实相告,说皇后出来的时候竟然面有淡淡的喜色。
我一边抚着古琴,一边听着喜儿等人说着宫里的事情。
我病中人事不省的日子,后宫里还算太平,除了流言蜚语长公主不治,眼睛半盲如同废人外,剩下的便是借长公主病患之际,纷纷与皇后熟络起来。
一时皇后中宫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我病着的时候,梁文敬每日除了到棠梨宫坐坐,亦不再按照之前由我揭嫔妃的绿头牌子各宫,而是,偶尔想起了便去哪宫嫔妃那坐坐。
如此一来,平素对长公主敬畏有加的各宫嫔妃们欢喜如同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