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该吃药了。”随着清脆的侍女的声音,苦涩的药味亦随之飘了进来。
“放那吧。”我倚在软软的靠枕上,并未睁眼。
“可是……王爷交待说……”侍女声音小了下去。
我睁开眼,看着眼前从大梁陪嫁来的侍女芬姚,一张粉嫩的脸因为难透着些许的难堪。接过玉碗。碗中,黑色的药汁犹如墨玉在白玉碗中微漾,氤氲的热气在我面前荡漾开来。
我忍住恶心,抬眼看了一下芬姚,她鼻尖冒汗,正满脸期待地看我喝下去,手里还有一碗蜜糖水。
我闭眼咬牙将碗端到嘴边,一股脑喝了下去。不料太急,一下子呛住了,剩下的一个端不稳,全洒了出来,玉碗一下掉地上,摔个粉碎。
“咳咳——”我只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王妃——”芬姚大惊失色,急得一边给我捶背,一边用帕子给我擦嘴。
“这可如何是好…….”芬姚急得要哭出来,“来人,来人——”
几个侍女纷乱的脚步声,几个人慌乱地给我捶背,给我擦洗,收拾残片…….
折腾了好半天,我才平息下来。
无力地半倚在软榻上,只觉眼前昏花,浑身燥热,虚汗涔涔。
芬姚小心地替我掖好锦被,轻声道,“王妃,以前我爹说过,你这病主要是虚火太大,咳嗽出来也好。”
我这才隐约记起芬姚的爹爹是京城郎中,芬姚进宫之前,亦跟得她爹学过不少医技。
我微笑了下,“芬姚,你十四岁进宫,原本或许该荣华富贵……咳…..不想现在跟着我…….”我眉头一皱,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芬姚赶紧上前给我抚抚胸口,“王妃说这些作甚,是我不愿意呆在宫里。”
顿顿,见我不咳了,在我软榻前半蹲,手肘支在塌边,两手托腮,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王妃,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在宫中的时候,皇兄梁文敬曾要陪嫁百名侍女。
挑选的陪嫁侍女一部分是宫中多年劳作遇事麻利的宫人,还有就是选秀时广罗的秀女。那些秀女哪个在家不都是娇生惯养,何以适应路途遥远,北方风沙扬尘?更何况,一朝侯门深似海,哪个秀女又不是以入宫来求得身后满门的荣耀?犹如当年母亲一朝入宫,沈家如日中天一般?这些秀女想起风沙扬天的大漠,想必都是不愿意的,在宫中,即使一辈子不能获得恩宠,亦能保个平安,不会客死异国他乡。
我谢绝了皇兄的美意。
只是让皇兄带我来看看那些侍女。我说侍女要陪我一辈子,还是我自己挑选。
和皇兄坐在锦簇华盖下,望着眼前跪在眼前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百名侍女,大部分身量未足,却能隐隐看出将来的风采。
放眼望去,除了少有的一些面容平静,大部分面色忧愁,却极力压抑。偶尔有胆大的微抬眼看向我,眼中艳羡之色一晃而过,慌忙低下头去。
我笑对皇兄说,“皇兄眼力极好,这真真是美人聚会。”
梁文敬昔日英挺的面容有些苍白,双眸淡淡扫过跪着的一干人众,看向我,嘴角微翘,“长公主可满意?”
话音一落,明显下面好多人瑟缩了一下。
此刻,她们的命运就掌握在我手里。
只要我一点头,她们的命运就此翻天覆地。
我团扇微摇,微启唇笑道,道,“皇兄,你这是为柔然王子选美呢?”
皇兄一愣,随即笑了,“长公主此话何意?如果不好,皇兄可以……”
我附在梁文敬耳边一顿耳语,他迟疑了下,“这样,岂不于你有亏?”
“皇兄——”我撒娇道。
于是,宫人按照旨意,只道长公主体恤之心,高声询问谁愿意陪长公主嫁到柔然。
此言一出,地下陪嫁侍女们一阵骚动,左顾右盼,表情复杂难语,终是多数人瑟缩身子,无人应答。
梁文敬登时大怒。
我急忙止住他,“皇兄,既然说好了,先等等看嘛。”
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了出来,脆生生,“奴婢愿意陪长公主嫁到柔然。”
众人不禁侧目。
我凝眸一看,眼前的女孩约莫十三、四岁,或许是日晒的缘故,两颊有些淡淡的红晕。
见众人都在看她,她有些羞涩地缩缩身子,眼神清澈却坚定地望着我。
我起身,团扇轻摇,迎着她的眼神,淡淡说了声,“此去路途遥远,又是北方朔漠,截然不同于大梁,且……”
我眼神扫过每个人,声调低下去,“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你不怕吗啊?”
我没有注意到旁边梁文敬的神色,余光里,他身形微晃。
她初听到这些,亦吃了一惊,咬唇思索一会,眼睛看向我,声音依然脆快,“长公主千金之躯,不远万里去柔然——奴婢,亦不怕。”
梁文敬面沉如水,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