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初春,严寒的冬天过去,绵绵细雨下了一夜,雨露顺着铁皮火车上略有些污渍的玻璃窗户滑落,留下一道道水痕。
车厢拥挤,过道狭隘,哪怕是票价高的卧铺车厢都挤满人。
一对瘦弱的姐弟依偎在妈妈的怀里,他们看起来大概有八九岁,肤色有些黑。
女孩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对面一家子身上。
是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小娃娃。
女人生得恬美,皮肤很白净,身上盖着一件男人的黑色棉衣,头躺在男人腿上,轻轻蜷着腿侧身睡着了。
男人高鼻梁深眉眼,看起来很凶,坐在那里没睡着,眼睛一直注意着老婆孩子。
一个娃娃被女人拢在身前,一个娃娃在男人另一侧,被他的手护着,裹在软软的小被子里,都在睡觉。
全家人都长得特别好看。
似乎是注意到这边的视线,男人掀起眼皮瞧了过来,女孩吓得一个激灵,躲回妈妈怀里。
火车轰隆隆,驶过隧道,车厢里陷入一片黑暗。
有人的东西不小心摔到地上去,发出乒雳乓啷的响。
有小孩发出困惑的声音,似乎是觉得好玩,道:“天又黑了!”
梁倩便醒了过来,眼前一片漆黑。
下意识摸了摸身前,摸到宝宝软软的小身子,少了一个:“小安佑呢?”
“他在我这边。”陆深低低的声音给足了安全感。
梁倩撑着手肘慢慢坐直身子,揉了一下酸胀的肩膀,道:“你也睡一会儿吧。”
他们两个上火车之后一直是轮流睡,说好睡四个小时,陆深却每次只睡不到两个小时就醒来了。
整整四天的车程,梁倩都怕他吃不消。
梁倩摸黑握住他的手,道:“把小安佑放我们中间来,你快睡一觉。”
陆深嗯了一声,照做,他喝了几口水,头往后一仰靠在车壁上:“等会儿他们该醒了。”
“没事,他们好乖的,我应付得来。”
梁倩说的是实话,火车已经出发三天两夜,再乖的孩子被困在小小的车厢里都会不耐烦,四周总是响起小孩子的哭闹声,这哭声里,没有她家孩子的。
两个宝宝的适应能力出奇的好,除了火车启程那一夜澄澄兴奋得有些闹觉,哄了许久才睡,其余时候吃吃喝喝,没事儿就陪他们玩一玩,用的是一次性尿不湿,每天抱去车尾厕所那边换两片就行。
不过火车上味道太杂,小安佑的食欲明显不大好,吃得不多,怕他饿着得哄上几口。
二十几分钟后,车厢重见光明。
梁倩眯了眯眼,低头去对上澄澄咕噜咕噜乱转的大眼睛,忍不住笑了笑:“醒了呀。”
澄澄睡得口水流了一个下巴,梁倩从包里翻出口水巾给她擦掉,然后腾出手去拿奶瓶。
火车上有热水,陆深每天都会打满一壶,梁倩很快冲泡好奶粉。
闻到奶香味,小家伙立即就眉开眼笑了,肉肉的小手抱住奶瓶。
没多久小安佑也醒来了。梁倩给他冲的奶粉他不爱喝,只喝了些温热的水,耷拉着小脸埋进在妈妈怀里。
梁倩低头碰了碰他的小额头,柔声道:“乖宝宝,再忍一忍,明天就到啦。”
然后从包里拿出一盒桃酥,她备了好些能久存的小糕点,怕上火,只掰了一点点给小安佑吃。
澄澄看见了,立即丢下奶瓶,拽着梁倩的手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水灵灵的大眼睛巴巴地盯着桃酥。
梁倩只好给她喂了一点,剩下的赶紧几口吃了,省得两个小家伙惦记。
她注意到对面有道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原以为是错觉,一抬头对上一个小女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