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揣度着现有的余钱,商量了一夜,陆深想要抓住近两年的政策东风,就必须尽快将厂子落实下来,他已经物色好场地,设备,包括办厂需要的手续都沟通清楚了。
就差钱。
可现在挣的钱远远不够。
“不如我们贷款吧。”晚上吃饭时,梁倩突然道。
家中气氛一如往常,两个小家伙现在已经自己吃饭了,小小的人儿小小的手,费劲巴拉地抓握着小勺子,一勺一勺地舀饭,满桌都是零零散散的米粒。
虽然吃得狼狈,但他们吃得特别认真,大人想要喂饭他们还不乐意呢。
澄澄的小脚丫一晃一晃的,伸出手指了指小肉丸,奶声奶气道:“巴巴,要吃肉丸丸……”
陆深给她夹了两只,一边跟梁倩说话:“贷款的话,我也问过,现在G省特别支持青年创业,贷款方面比较宽松,只不过我的条件只能申请贷十二万,我正在跟银行那边沟通,看看有没有办法放款。”
但办厂加基础设备,至少需要二十万。
梁倩道:“不用这么麻烦,加上我的,我应该也能贷吧。”
如此,至少能开工了。
陆深神色微动,却有些犹豫,握着筷子的手顿了半响,才默默夹了菜放进梁倩碗里,道:“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他从未有过优柔寡断的时候,梁倩哪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陆深恐怕是不想让她跟着他一起负债吧,毕竟做生意有风险,贷款更有风险。
梁倩也没有多说什么,抿唇笑了笑,道:“行,那就再考虑一下。”
第二周,她从外面回来,将一张银行卡放在陆深面前,动作格外潇洒,“给你。”
陆深正在翻这个月地毯的账本,另一手算盘打得飞快,专注被打断,愣愣抬头。
他今年夏天晒黑了一些,但梁倩看不得他糙起糙气的,经常给他脸上擦润肤乳。
久而久之他的皮肤倒是比以前好得多了,一点毛孔都看不到,干干爽爽的,如今天冷了都没有起皮。
梁倩手痒地摸了摸陆深的脸侧,道:“看傻了?我今天没穿漂亮衣服呀。”
陆深看着她脸上的笑,跟冬天里的小太阳一样发光,竟然有些热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
好半响:“你怎么……”
梁倩道:“不就是十万块嘛,我就看不得我男人为这点钱愁眉苦脸的,你赶紧拿去。”
她主动上前抱住男人,道:“不要感动,也不要愧疚,你就记住四个字,夫妻同心,我们是夫妻,你挣钱就是我挣钱。”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贷款都申请了,还能说什么,陆深搂紧了她的腰身,也不搞那套煽情的了,道:“成,等厂子开起来,明年挣上钱了,老公给你买金戒指金镯子金项链。”
梁倩有点嫌弃,但想想还是道:“也行。”
虽然她不喜欢金制品,但不妨碍它真的保值且豪横啊。
——
贷款申请都成功了,但真正放款还要等一两周,这两周里,陆深先将场地定下来,还要设备商也一一联系好,又是一阵忙碌。
这天下午陆深回来,老远闻到浓香的酒气,梁倩给他开门,见他眉眼带笑的靠在门沿上,就知道是好事,“谈妥了?”
陆深点头,一边低头换鞋,一手撑着墙道:“嗯,好事真多……钱下来了,我还对接到了一所私企的订单,他们明年二月要货,说给,给我个机会。”
他喝得是有些醉了,尽管思路流畅,语速却很慢,说一句要思考好一会儿,“西北那边的人真够能喝的,喝酒跟喝水一样。”
梁倩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奈何男人个高体壮,根本扶不稳,还被他带得歪歪扭扭,不由道:“他们能喝,你就不要逞强嘛,喝这么多,等会儿该吐了,上回你喝进医院的事情忘记了?”
陆深道:“能喝,才能谈,我还没没喝醉呢……哦,我还顺路去给你拿了……报纸。”
亏他这么折腾一番还能记得这点小事,梁倩又气又好笑,接过皱巴巴的报纸放到桌上,一手将椅子拉过来,道:“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给你煮醒酒汤。”
梁倩速战速决煮了汤出来,陆深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好在他睡得不沉,似乎一直惦记着,梁倩刚靠近他就睁开眼睛,接过碗慢慢地喝起来。
梁倩坐在他对面等他喝完,随意捡起报纸展开。
商报没什么好看的,梁倩一般只看第一个板块的政策消息。
看完之后没事做,便又翻了几页,梁倩手指一僵,眼睛紧紧盯住报纸上的内容。
一行加粗的大字俨然出现在报纸背后的版面上——旺福集团继承人逝世一周年,外婿何远东另结新缘,女方身份未明。
下面是一张配图,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青年男人。
黑白印的像素不是很清晰,但足以勾起梁倩前世所有所有回忆。
或者说,她从没有忘记。
她的未婚夫何远东。
来G省这么久了,梁倩又无数次机会去打听旺福,的消息,但是她潜意识里拒绝了,她给自己找借口,因为她现在完全没有能力夺回厂子,去打听只会徒增烦恼。
但她知道,自己不是不想,是不敢。
她不敢面对旺福,不敢面对……何远东。
旺福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失败与辜负,而何远东,是这一切的源头。
庞大的家族产业,无忧无虑的人生就这么被人夺去。
她父母一生的心血,被一个外人还有那群唯利是图的亲戚瓜分。
如果她不认识何远东,不跟他谈恋爱,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那楼梯真的好高啊,她被出轨的爱人狠狠推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一直压制着的无尽的恨意此刻真切无比,汹涌而来。
嘶啦一声,梁倩手里的报纸应声分成撕裂。
这才猛地回过神。
宽厚修长的大手贴在她的脸颊上,干燥的,温暖的,带着熟悉又安心的味道。
手指轻轻擦在她的眼尾,梁倩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梁倩抬起头,对上男人的眼睛。
陆深明明还醉着,眼睛微微地眯着,若有若无的醉意,却若隐若现的清醒,“嗯?怎么哭了?”
梁倩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肩膀,慌乱地扭过头道:“你快把汤喝完,我去收拾一下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