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满是雨前令人作呕的味道,混着无法散去的腐臭。沈山水在坑中间停下,抬头看向对面的宋凉夜。
“燕仲王与王爷相隔太远,您这样说话,王爷是听不清楚的。若是有事,不妨各带护卫,去旁边大树下畅言。”
低眼看着他,宋凉夜皱眉。这沈山水是个狠角色,他身边就缺这样站在一片尸骨之上还能岿然不动之人。
顿了顿,他道:“本王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要燕王愿意。”
沈山水不动声色地带着人将古墓堆各处都占住,然后道:“属下就是传达王爷的意思,请仲王移步。”
借着传话的机会占了下头的地势,再加上四周的布置和埋伏,定然能保燕王周全,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对燕仲王下手。
宋凉夜看了下头一眼,点点头,只带了看剑一人,便调转马头往旁边的大树下而去。那头的宋凉臣听着临风的提醒,也跟着策马过去。
“哥哥为什么蒙这样的东西在眼睛上?”宋凉夜看着他过来就忍不住问了一句:“眼睛受伤了?”
多像拉家常啊,根本不像是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宋凉臣勾了勾唇,淡淡地道:“本王不想看见这地方。”
不想看,竟然把眼睛给蒙上了?宋凉夜轻笑:“可真会自欺欺人,这地方现在只有别人的尸骨,没有沈氏的,哥哥又怕什么?”
身子微僵,宋凉臣捏紧了缰绳。
“啊,我知道了,哥哥是不是也听了传说?”宋凉夜道:“在很多人死的地方,一旦下雨,会听见鬼魂的悲哭,说不定还能看见一些死去的人。哥哥很怕再看见沈氏吗?”
脸色白了白,宋凉臣低头没说话。
宋凉夜是想让他崩溃,他知道,一旦上当,他可能就过不了巫山了。
但是,听见这样的话,鼻息间又全是死尸的味道,他看不见,却更能想到这地方曾经是何等的惨烈。
她当时一定很害怕吧?突然而至的大雨,四面包围的敌兵,他不在,她肯定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耳边仿佛当真响起了谁的悲哭声,宋凉臣身子一抖,险些从马背上滑落下去。
“主子!”临风连忙扶了他一把,转而怒视宋凉夜:“仲王何必在王爷伤口上撒盐?王妃已经没了,又何必再提?”
“我不提,他就不会想了吗?”宋凉夜轻轻一笑,声音又轻又远:“哥哥不是最懂人心,最会利用人心吗?你能以一言冲出渡梦城、动摇我军人心,怎么就不许我一言,将你拉回这现实来呢?”
“沈氏已经死了哦,就死在这古墓堆里,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尸首听闻都已经腐烂发胀了。”
“留她在后军里,哥哥一定很后悔吧?”
宋凉臣沙哑了嗓子开口:“你给本王闭嘴,若是还恨本王,那就战场上见分晓,朝女人下手,还真以为自己本事了?!”
“本事吗?”宋凉夜轻嗤一声:“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本事,只不过是变着法儿地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这也是父王教我的,做大事,可不能拘小节。”
欣赏着宋凉臣崩溃的模样,他高兴极了,十几年来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一张妖冶的脸笑得好看极了:
“哥哥是重感情的人,想必十分难受吧?瞧见咱们头上的这颗大树了么?这树据说是千年灵树,枝繁叶茂。吊死在这上头,可以自己选择走哪条黄泉路呢。”
“哥哥要是实在想念沈氏,不如也试试好了,人间不能相聚,阴间好歹也能相逢。”
“你……”临风听不下去了,咬牙道:“亏得主子当初还割血救你,你就这么恨他?当初若不是主子相救,你早就血尽而死了!”
宋凉夜冷了眼神,侧头看着临风:“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分明是同一个爹,为什么有的人含着金汤匙长大,有的人生下来就只有卖命才能活?”
临风一震。
“哥哥是很聪明的人,哪怕来与我看风景,都在四周布满了人。在失去沈氏之后还能这样冷静,真是让我佩服。”缓和了语调,宋凉夜轻笑着看向宋凉臣:“可惜了,你心里牵挂太重,在这巫山之上,怎么都不是我的对手。”
风吹草动,这四周有他的人,也有他的人。
宋凉臣紧绷了身子:“你想在这里动手?”
“怎么,不好吗?”宋凉夜眼神无辜地看着他:“说动手也难听了一些,改为切磋吧。咱们带的人都差不多,切磋一二也公平,只是……”
他笑了笑:“听闻在人长眠之地大动干戈,好像会令人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哥哥为了沈氏着想,不如直接跟我走吧,兴许我一个高兴,还能告诉你更多关于她死之前的事情。”
“本王不想听。”宋凉臣收紧缰绳,让马退后了两步:“要打便打吧,刀剑无眼,各自小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