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远处传来水波声,尖锐荡漾,好似是鲛人的声音。
林飒飒看不清它的样子,只感觉它穿梭在水中行动极快,富贵虽能暂时拖延住它,但这毕竟是在水里,拖久了对他们不利。
林飒飒有些着急,见他额心的法印越来越亮,想到他平时都不准人触摸,便大着胆子上手。指腹才刚刚触到那块殷红皮肤,滚烫的触感传来,紧接着红光缠绕在她的指上,将她与贺兰陵的意识相连。
【完了!】陷入昏迷前,林飒飒觉得自己这次要嗝屁了。
她进入了贺兰陵的识海!
“……”
鲛人会摄魂,可为入水者编织幻象,永困其中,直至肉体腐烂消亡。
昭圣宫,夏。
八岁的贺兰陵行走在宫殿中,金贵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眼精致,路过的侍女见到他,纷纷弯腰行礼,“凛阳少君。”
贺兰陵抬了抬睫,阳光下,他身上的锦白缎料泛着浅浅金色,衣袖晃动间,手指蜷缩,掩盖住掌心捏着的物件,随着那物件微微泛起光亮,他脚步一顿,紧接着转身回了寝宫。
随着大门闭阖,他掌心的物件也显露出来,是一串精巧繁琐的玲珑禁步。
当禁步再次散出光亮时,里面传来女子柔柔的声音,“钰蘅这孩子有心了,瞧,这是他送本君的生辰礼,是他自己设计串制的禁步。”
另一人的声音更为年轻,“真好看,也不枉费女君疼爱他多年。”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年轻的声音更为沉不住气,她叹气道:“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奴婢就是可惜,女君跟了道君这么久,却不能孕育属于自己的孩子。您将钰蘅教的那么好,若能有个亲生子,定比钰蘅还要优秀。”
“慎言!”轻柔的女声带了几分严肃,“钰蘅就是我的孩子。”
“女君,您不要再骗自己了,道君娶您就是为了给钰蘅找一个名义上的生母,这么多年,您真的不觉得恶心吗?钰蘅可是……”
“红鸾!”
二人的对话突兀停止,禁步失去光亮。
贺兰陵站在窗前,长睫不受控制的颤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指间一松,叮当作响的禁步掉落在地,碎成几截。
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这么多年来,他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当真不是玄壁水的亲生子。
那……他的生母究竟是谁呢?
贺兰陵低眸,缓缓抚摸手上的扳指,天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
林飒飒掉到贺兰陵的识海,刚好撞到了这幕,吃了一嘴的秘密。她无形飘在贺兰陵的周围,因惊讶捂住了嘴巴,她要比贺兰陵表现的更难接受这一事,她不理解,贺兰陵怎么可能不是女君玄壁水的亲生子呢?
刚刚禁步中的对话,应该是玄壁水与她的婢女,听两人的对话的意思,玄壁水嫁给清霁道君,是为了帮他养儿子、给贺兰陵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那贺兰陵的生母是什么来头,清霁道君为何不肯给她身份?
在林飒飒猜测间,天色已经完全暗下,进入深夜。
寝宫中没有点灯,又等了片刻,贺兰陵起身往外走,他走路很轻也没拿什么照明的灯笼,就这么只身踏上蜿蜒幽长的廊道,面无表情走了很久。
林飒飒飘在他身边,凑近看他漂亮白皙的小脸蛋儿,竟无法将眼前的人与长大后的贺兰陵看作同一人,只觉得这孩子太冷太傲,也漂亮的有点像个小姑娘。
不知走了多久,贺兰陵停了。
暗夜下,他停在一处偏僻的小宫院,周围空无一人。轻轻推开院门,他缓缓踏上院中走廊,走了没多久,便看到院中一间房屋燃着烛火,他刚一走近,房门便推开了。
“钰蘅?”艳美的女人披散着长发,因出来的着急,身上的白衣半披稍显凌乱,忍不住咳了几声。
她站在门边,也不解释自己为何会突然出来,尽量稳着声线笑,“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贺兰陵站在廊上看着她,身后是杂乱的丛木,一团浓黑。
他定定看着门边的女人,片刻后,微微弯唇露出笑容,唤了声:“姑姑。”
“刚刚睡着忽然梦到了你,便想着过来看看。”
原来她就是贺兰怀滢,那位曾距道君之封一步之遥的千丝女君。
林飒飒看向她,发现她美艳的面容苍白没有血色,当真如外界传的那般坏了根骨孱弱无力。听到贺兰陵的话,她露出笑容,温柔问着:“梦到了我什么?”
“钰蘅梦到姑姑……”贺兰陵声音微顿,冲着贺兰怀滢眨了眨眼睛,“梦到姑姑为钰蘅找了个坏姑父,闹着要离开昭圣宫。”
贺兰怀滢笑容一僵。
她看向贺兰陵,贺兰陵也看着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她听到贺兰陵又孩子气问了句:“姑姑不会离开昭圣宫的、也不会离开钰蘅,对吗?”
“当然了。”贺兰怀滢似乎想往屋内看,轻勾的唇角有瞬间嘲意满满,“姑姑会永远留在昭圣宫,陪在你身边。”
“那钰蘅今晚可以和姑姑一起睡吗?”
贺兰怀滢怔了下,片刻后才艰难道:“胡闹,传出去旁人该笑你这个少君了。”
“钰蘅听话,快回去休息。”
贺兰陵没再纠缠,对着贺兰怀滢露出天真笑意,轻轻点头说:“好。”
在转身的瞬间,他面上的笑容消失无踪,身影完全隐匿在暗色下。林飒飒被吓了一跳,不等反应,眼前的画面再转,就又成了天亮。
依旧是这座偏僻幽静的宫院。
贺兰陵坐在贺兰怀滢的房间中,正陪她看书。
青丝自脖间滑落,露出皮肤上大片的青紫印子,贺兰陵扭头看去,他忽然上手去摸贺兰怀滢的脖子,略带疑惑问着:“姑姑的脖子怎么了?”
贺兰怀滢着急遮挡,“没,不小心撞到了。”
“撞到脖子吗?”贺兰陵笑了几声,“您是还把我当孩子骗吗?”
“姑姑,我识得,这是掐痕。”
贺兰怀滢眉头皱起,不等在说什么,就听贺兰陵自顾自道:“您那晚不让我进屋,是因为屋中有人吗?”
“让我猜猜,会是谁呢?”
贺兰陵撑着下巴,漆黑的瞳眸黏在贺兰怀滢的脸上,微微歪头间有着孩子的天真与恶劣,“您不会真为我找了个姑父吧?”
“钰蘅!”贺兰怀滢有些绷不住,“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好,那我不说了。”
贺兰陵话题转移的轻易,他掀开手中的书,指着一行询问贺兰怀滢,“姑姑能为我解释一下,何为炉鼎吗?”
“我曾听爹说过,咱们贺兰一门的功法奇异,修炼越高,体内的纯阳焱火越烈越压抑不住,这个时候,需要找纯阴炉鼎融合修炼,姑姑也是贺兰族人,可有自己的炉鼎?”
贺兰怀滢脸上的血色已经消失,颤抖着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根骨已废早已不练贺兰功法,也没有什么炉鼎。”
“嗯,姑姑没有炉鼎,所以是别人的炉鼎,对吗?”
啪——
贺兰怀滢控制不住,一巴掌打在贺兰陵脸上,她控制不住情绪的大喊:“你究竟想说什么!”
贺兰陵半边面颊红肿,回过面容看向她,“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爹与您乱伦生下的东西。”
“啊——”贺兰怀滢忽然大叫,她崩溃抓住自己的头发,颤声道:“闭嘴!我没有!”
“你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我不是,都是他逼我的……我要杀了贺兰开霁!”
眼前的景象不知是不是因主人的情绪波动,开始昏暗扭曲,充斥着女人凄惨的尖叫与哭嚎。林飒飒怔在原地,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想要抬手去摸耳朵,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正不受控制的颤抖。
贺兰陵他是,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