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之后,我又去村子里打听钟国华和杨运辉他们之前借住在哪,打听到了他们借住的地方后,我发现他们的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没有人来开走。
当晚。
我和夏萌坐在客厅里,陪刘婆婆看春晚。
这个年果真是在岩湾过的,一晚上刘婆婆都跟我们有说有笑,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
看完春晚之后,我把被子带去了刘婆婆的房间,因为我和夏萌的到来,房间不够,刘永就在婆婆的房间里又临时铺了一张床,我现在睡的就是这张床。
我坐在床上,听刘婆婆滔滔不绝地讲着她的事情。
一个农村的老太太,没怎么出过农村,这辈子去过城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能讲什么,无非是自己这一生的命运。
“我们那时候,嫁人都早,女子命贱,我爹收了十几块钱的彩礼,就把我嫁给了一个残疾人,就是刘永他爷爷,那时候十几块钱不少了。”
刘婆婆笑着讲述她的一生:“你别看刘永他爷爷是个残疾人,那疼媳妇得很,这人就是命短,得了这个病,三十多岁就走了。”
“我一个人把刘永他爸爸拉扯大,也是三十多岁就走了。”
“刘永这孩子,比他爸爸跟他爷爷还命苦,十几岁的时候就要走,当时幸好你爷爷在,让他多活了十年,陪了我这十年。”
“村子里的人都说,我这老太太怎么怎么样,了不起,把刘永拉扯大,其实要是没有刘永,我一个人也孤独。”
她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全程带着笑。
人为什么会惧怕死亡,因为害怕这个世界将她遗忘,害怕死亡之后,她存在过的痕迹也会一点一点消失,直到她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所以她要讲出来,在这世上留下一点痕迹。
不过青年丧夫,老年丧子,晚年丧失唯一的亲人,终其一生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这一生到底是痕迹还是血淋淋的伤疤?
我觉得安慰的话在此刻显得苍白,于是说道:“人这一辈子,反正就是这样,最后都是要走,有的人走得早点,有的人走得晚点。只是走到最后的人,免不了要孤独一点。我爷爷常说这辈子吃苦太多的人,下辈子就不会再吃苦了。”
“既然苦也吃了,总要留点清闲的日子,自己好好过一过。生前哪管身后事,真到了那一天,不过是换个新的人生,何必着那个急。”
刘婆婆笑了起来:“说得是,说得太对了,人这一辈子,反正就是这样。”
接下来我们又聊了许多,聊到凌晨一点才睡下。
早上我醒得很早,天刚朦胧亮我就醒了。
不是我瞌睡少,是这个房间太冷,冷得我醒了过来。
我起床披好衣服,去撒了泡尿,回房的时候站到刘婆婆床前看了一下。
这一看,我发现她脸色很苍白,胸口也不见有起伏。
我连忙伸手去探了一下她的呼吸,已经没有呼吸了。
接着我又摸了一下她的身体,发现四肢已经出现了轻微的尸僵,身体也已经完全发冷,没有任何体温。
她走了……
我知道她这几天可能要走,但没想到走得这么急。
睡下之前我还在说,何必着那个急,结果……
看来她是没有了生存的欲望。
她和刘永,不知道是谁陪谁,也许是互相陪伴。
总之有一个先走,另一个也活不长。
昨天她不想让我和夏萌走,也许是想让我们送她最后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