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大凤朝居然还有这样一处风水宝地,用人间仙境来形容这里也不为过。白洛筝忍不住想,要不是京城那边还有牵挂,她未来余生就留在这里不走了。
在一望无际的大海深处飘了那么久,白洛筝又累又饿。
可惜她身无分文,又没有贵重之物可以典当,回到京城之前,是不是要流落街头,靠要饭为生?
就在白洛筝为自己目前的处境无计可施时,瞥见不远处的茶水摊前围坐着一群人。
其中两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分别坐在棋盘两端,为了一步棋该如何走争得面红耳赤、热火朝天。
几个看热闹的老百姓站在一旁七嘴八舌、指指点点,现场几乎是乱成了一团。
这看似平常的一幕,本来不足以引起白洛筝的兴趣。
只听人群中传出这样一句话,“卓斯文,你还讲不讲道理,落棋无悔,落棋无悔懂吗。一把年纪的人,却像个三岁娃娃一样胡搅蛮缠,你再这样,我明儿个可不跟你这个老东西下棋喝茶了。”
卓斯文这个名字引起白洛筝的浓厚兴趣。
如果她没记错,外祖父的名字好像也叫卓斯文。
朝人群那边张望几眼,只见一个身材圆润,长相富态的老爷子冲对家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
“老刘啊,这人一旦上了年纪,眼神儿就不中用,我方才也是没瞧仔细才挪错了棋子,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哈。”
老刘面色不悦的撇了撇嘴,“亏你还是从京城来的,做人一点都不讲究。”
卓斯文连忙反驳,“谁说京城来的就得讲究,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认识的那些达官贵族,从头数到尾,没有一个好东西。”旁边看热闹的一个老爷子调侃,“这话你也就在我们这群老东西面前说说而已,要是被贵人们听去,看不治你一个胡说八道的罪名。”
卓斯文一脸不愤,“老子当年可是赫赫有名的镇国公,连当朝皇上都治不了我的罪,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治我的罪。”
正口出狂言之时,就见一个十六、七岁的漂亮小姑娘从人群外面挤了进来。
被小姑娘上上下下一番打量,卓斯文顿时不乐意了,“小丫头,你瞅啥呢?”
小丫头不是别人,正是白洛筝。
她出其不意的问:“请问,卓明月是你什么人?”
卓斯文想都没想便开口回了三个字,“我女儿。”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回答得过于草率,他连忙反问,“丫头,你谁啊?”白洛筝狠狠压下心里的激动,一字一句的回道:“我是卓明月的女儿,也是您的外孙女,白洛筝。”
祖孙二人异地相见,无论对卓斯文,还是对白洛筝,都是千载难逢的天大喜事。
也不怪卓斯文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他的外孙女。
当年他犯下罪名,惨遭发配时,白洛筝还是一个没有及笄的小孩子。
一别数年,白洛筝的五官样貌渐渐长开,现如今,已经是可以嫁人生子的大姑娘了。
没想到会在异地他乡见到亲人,卓斯文哪里还顾得上与老友下棋,拉着外孙女便直奔他的住处走去。
看着眼前这幢三进三出又富丽堂皇的大宅子,白洛筝怀疑自己此刻是不是还在做梦。
宅子里,仆役成群,鸟语花香,时不时还能传出阵阵欢笑声。
卓斯文对着屋子里高喊:“老太婆,快来看看,我把谁给领家来了。”
不多时,一个上了年纪,却风韵不减的妇人,在几个婢女的簇拥之下迈出房门。
一出门,便没好气的问:“你这个老不死的,是不是又把你那帮狐朋狗友给领来了?”
“今儿我就把丑话说前面,你们这些老东西再敢像前些日子那样胡吃海塞,一个个喝得不醒人世。”
“我老婆子就舍下这张脸,扒光你们的衣裳,把你们丢到外面自生自灭……”
接下来的话,被妇人狠狠咽了回去。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白洛筝,好半晌,颤微微的唤道:“筝儿?你是筝儿吗?”
本想为二人好好介绍一番的卓斯文不解的问:“老太婆,你认得她?”那妇人用力瞪了卓斯文一眼,骂人的声调也拔高了几分,“废话,我又不是老糊涂了,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外孙女都不认得?”
说着,她情绪激动的拉住白洛筝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几年不见,咱家筝儿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像,这眉这眼,这鼻这唇,与你娘年少的时候一模一样……”
白洛筝虽然对传说中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并不熟悉,从两位老人家对她的态度来看,这二位,是真心把她当成宝贝来疼了。
在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殷切招待下,流落到他乡的白洛筝终于找到了栖身之所。
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又在外祖母的安排之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折腾完,厨房那边已经准备了满满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
席间,白洛筝简单把自己为什么会流落到南岭小镇一事告诉给二老。
顺便,也把这些年京城那边发生的大小变故一并告知。
听完白洛筝的一番讲述,卓斯文气得拍案而起,“白子谦那个王八蛋真是欺人太甚。”
“我当年忍痛割爱,把好好的女儿嫁去他们永宁侯府。”
“他嘴上承诺永不变心,却在背地里一房接一房的纳小妾,连孩子都偷生了七八个。”
“岂有此理,老天爷是瞎了眼吗,怎么不降下一道雷把他给劈死?”
卓夫人在桌子底下踹了卓斯文一脚,没好气的提醒,“收敛一点,那白子谦再怎么不是东西,名义上也是咱家筝儿的父亲……”
卓斯文骂得更狠了,“我当年临走前,就该跪求皇上赐下圣旨,直接把那白子谦给送入黄泉。”卓夫人送了他一记白眼,“快醒醒吧,再怎么说,白子谦的身份也是大凤朝的永宁侯。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你凭什么要求皇上把人宰了?”
卓斯文气得直敲桌子,“凭什么不能宰?我宝贝女儿像囚犯一样被他软禁在画眉山庄,他就该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提及此事,卓夫人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淡定,“为了个啥啥都不是的庶出儿子宠妾灭妻,白子谦这个乌龟王八蛋,确实该被千刀万剐。”
眼看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把白子谦骂得狗血淋头。
白洛筝忍不住插嘴说道:“外祖父,外祖母,你们二老方才只听了一半,还没听到另一半。”
“白子谦的确做了对不起我娘的事情,但就在不久前,他也为当年的错误决定付出了代价。”“被他扶为正妻的小妾,还有他那个逮谁惹谁的混蛋儿子,都被他打发到画眉山庄自生自灭。”
“就连白子谦本人,也因为当差不利,被皇上夺了封号,贬到泰安从头做起。”
直至今日,白洛筝总算见识到外祖父和外祖母对他们膝下唯一的女儿有多宠爱。
也终于明白,她娘明明带着穿越的外挂,为啥在离开父母的庇佑之后过得那么凄惨。
自幼被双亲溺爱着长大,没吃过苦,没受过罪,不知世间险恶,不懂人心复杂,妥妥被养成了一个废柴。
也不知这样的际遇,对她娘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
说完京城那边的变故,白洛筝到底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问向二老,“外祖父,我娘一直向我诉苦,说您当年因为犯下重罪,被朝廷发配边境服役。”
说着,白洛筝朝房间四周看了一眼,“咱凤朝在边境服役的官员,待遇都像您这么好吗?”
闻言,卓斯文和卓夫人二人神秘一笑。
就在白洛筝不得其解时,卓夫人拉住白洛筝的手,“筝儿,实不相瞒,这一切,都是皇上和平南王,联手演的一出戏而已。”
“当年那件贪污案,表面罪证虽然指向你外祖父,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你外祖父这个人玩心过重又不务正业,仗着祖辈留下来的功绩在那京城作威作福。”
“多少人在背地里看他眼红,骂他德不配位,没资格享受镇国公该有的尊荣。”
关于这一点,白洛筝也不止一次听她娘说过。
要不是卓家祖上出了数名良将,卓斯文也不会在镇国公的位置上一坐就是那么多年。
卓夫人又继续说:“贪污案发生之后没多久,这起本该由刑部审理的案子被转去了从来不断冤假错案的天机阁。”
天机阁三个字,让白洛筝又想起了赵璟。
为了替外祖父翻案,她可是不止一次给过赵璟脸色看。
卓夫人接下来的话,听得白洛筝心里越来越虚。
“说起平南王这个人啊,真是让我这个老太婆打心底佩服。”
“那孩子年纪不大,处事手段却非常厉害。”
“你外祖父当年被各方势力逼得退无可退,尤其是被关进刑部那段日子,三天两头遭人毒害。”
“明明还没定论,躲在幕后策划之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要送他去死。”
“多亏平南王心存仁善,以此案涉及朝廷安危为由,硬是把你外祖父从刑部转去了天机阁。”
“表面来看,是重刑审问,实际上,却是用这种方式将你外祖父给保护起来。”
卓夫人每说一句,白洛筝心底的认知便被颠覆三分。
事情的真相好像完全脱离她的掌控了。
原来,外祖父当年四面受敌,很多人嫉妒他德不配位,一心想把他从镇国公的位置拉下来。
偏巧在这个时候,年轻气盛的楚辰逸在当差之时弄丢了一批军饷。
他担心朝廷怪罪,便趁机把卓斯文拉下水,用卓斯文赈灾的银子补了空缺。
楚辰逸以为这件事他做得密不透风,却不知,他的每一步动向都在天机阁的掌控之内。当时那种情况之下,天机阁虽然可以替卓斯文翻案。
但翻案之后,卓斯文非但不能逍遥快活,还会被手握重兵权的定远王视为劲敌加以报复。
定远王楚非凡,是已故太皇太后的亲侄子。
那个时候,太皇太后还在人世,对楚氏一门也极尽维护。
别说楚辰逸犯的不是死罪,即便必死无疑,有太皇太后保驾护航,也不可能会让楚家的血脉被卓斯文这个超级纨绔给折了去。
于是,平南王想了一个两全齐美的方法。
他私下里与卓斯文达成协议,陪他演一出戏。
表面来看,卓斯文被夺去封号,判下重刑,发配边境自生自灭。
而实际上,他允许卓斯文挑一处风景极佳的地方怡养天年。在楚家势力倒下之前,卓斯文不可回京,不可面圣,也不许与京城的至亲再有联系。
两相权衡之下,卓斯文同意了这个方案。
临走前,他本想将实情告诉女儿。
后来担心女儿嘴里藏不住话,生生将事情的真相给压了下去。
只要女儿日子过得好,他们做父母的,也就没了这份牵挂。
饶是白洛筝再聪明灵慧,也没想到,外祖父当年被发配边境,居然隐藏着这样的真相。
尤其是二老对赵璟的评价,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
在外祖父和外祖母的眼中,赵璟不是仇人,而是恩人。
要不是赵璟当年出此妙计,他二人也不会来到南岭小镇,过着神仙一般的快乐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