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抢险修堤,虽然刘衡带人处置及时,但是浑河风高浪急,还是有上百人死于水中,连尸骨都未能找回来。
刘衡叫了范里长来,交代了在浑河汛期结束之前,堤坝巡视之事依然照旧。随后,回到县衙,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修堤中意外遇难的人进行抚恤。
这次征徭役时,刘衡避开了家中独子的人家,若是已经成家的都选了有二子在家的人家,所以,死人的人家虽然难掩悲痛,到底不至于白发人无人看顾、家中香火断绝。身为底层百姓,身处新野这种贫苦之地,总是多灾多难的。
县衙门前,刘衡没有穿官袍,一身素衣站在门前石阶上,台阶下站了一排衙役,正在发放抚恤银两。
死者家属从衙役手中接过一包银子,有的拿着银子就走,有的却是放声大哭,还有老人带着守寡的媳妇和孙子们,给刘衡磕头,“多谢大人抚恤,小儿一走,大人还给发了抚恤银子,家中生计不至断绝,宝儿,来,给大人磕头!”
“老人家!”刘衡双目微红,“本官惭愧,令郎是为了堵住堤坝,跳入水中放置沙袋,才会……”
“大人,可不当您这么说,这不关您的事。我们的命天生就贱,早些年纳税纳粮,三不五时就断炊,我大儿为了谋生进山干活,就死在山里了。今年大人来了,好不容易日子好了,天灾又来了。要不是大人带着大家修堤,浑河一决堤,谁也逃不过……小儿去修堤的时候,就知道其中凶险了……”
“以前朝廷服徭役,哪年不死人?一卷草席二两银子也就打发了。大人给了这么多抚恤银子,足够养大孙儿,小儿后继有人。以后等孙儿长大了,我要告诉他,他爹可不是个窝囊人……”老人喃喃说着。
刘衡伸手抚摸了两个孩子的脑袋,这两个孩子,大的约莫总角之年,知道父亲去世双眼哭红,小的才蹒跚学步不知世事。
他拉了大的孩子的手,“你记着你祖父的话,你爹是为了修堤才死的。待你长大了,莫要忘记他,要好好孝顺祖父、母亲,友爱弟弟……”
“嗯,大人,我记住了。我爹让我长大以后,要像大人一样,做个好人。”大的孩子哭着答道。
老人硬是带着家人磕了三个头,才在孙儿搀扶下,蹒跚着走了。
其他领抚恤银的人,也忍不住哀声痛哭。
刘衡只觉得心里很堵,他学富五车,也可口若悬河,明明有很多话可勉励,可看着眼前这些神情悲痛的人,却不知怎么就是开不了口。
“大人?”徐主簿走了过来。
刘衡回过神,对他道,“本官有些累了,先回去……”说完,逃也似的转身就走进了县衙。
徐主簿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回身对台阶下的百姓们说道,“大人这是累了,自从修堤之后,大人吃不好睡不好,只怕有些支撑不住了。”
“大人是累了,我听回村的男人们说了,大人一直跟着大家一起干活呢。”
“是啊,堤坝土层松了,大人也一直站在大堤上不肯走!”
“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啊!”
“让大人好好歇息,人又不是铁打的……”
刘衡匆匆回到内衙,坐在椅子上,再未开口。
颜汐看着他发呆的身影,端了一杯热茶送到他面前。
刘衡一把拉住她的手,将脸贴在了她的手背上,喃喃说道,“汐儿,民生……为何如此多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