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淮定了定心神:“刚刚信号不好,峰会具体哪天?”
“31号,你也会去吧?有你陪我还好一点。”
去,当然要去,陆衍和安维之间怎么折腾他不管,但是让自己当背锅侠不行:“嗯,到时我们一起。”
挂了电话,走廊里传来电梯开阖的声音,沈星淮跛着脚蹭到门口,探出脑袋。
叶修忱不经意间看到门口长出的毛绒绒头顶,不自觉地皱了下眉毛:“你怎么下床了?”
沈星淮手扶着门框,挪出屋子:“听到电梯声,来看看是不是你回来了。”
叶修忱下午去见了韩与戎,应该是愿意配合治疗,他的状态比上午时好了很多。
但仍旧板着一张脸,看了看他包着纱布的腿:“不疼了?”
“疼。”
“疼就回去躺着。”
狗男人,说话的语气就不能温柔一点吗?非得凶巴巴地拉着脸?:“那你抱我回去。”
不过好在他的良心还没有全黑掉,冷着脸把人抱回卧室。
沈星淮指指一旁的柜子:“枕头和被子在柜子里。”
“让明叔找人帮你换!”叶修忱发现他现在使唤起自己来越发顺手了。
沈星淮把自己摆在床中间的枕头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来:“不是换洗,是你今晚要睡的。”
叶修忱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什么?”
沈星淮拍拍空出来的位置:“你睡这儿,我们试试。”
试试?叶修忱眼神又开始列函数方程:“试什么?”
“当然是试试一起睡,你不是自己睡失眠吗?”沈星淮今天听明叔说了,因为童年阴影,叶修忱缺乏安全感,一直睡眠不好。
他知道一个人习惯很难改掉,叶修忱的已经成了他的心病会更难,但任何事都要敢于尝试:“你躲那么远干什么,我们就只是睡觉而已,放心吧,我不会对你作别的,不交流。”
他不说还好,一说叶修忱又往后退了一步:“没用。”其实明叔没有完全告诉沈星淮,他不是自己睡会失眠,而是他没法像个正常人一样躺在床上睡觉。
这么多年他一直再尝试,他换过各种各样的房间,睡过各种各样的床,但无一例外,都会睁眼到天亮。
从叶修忱记事起,就被关在地下室,冬天又潮又冷的水泥地他冻得浑身青紫,根本睡不着。
小小的他拖着冻伤的手脚小心翼翼地挤进狗窝,那时的他觉得狗窝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舒服的地方。
十岁时他被叶老先生救走,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躺在舒服的床上,盖着柔软的被子,人却失眠了,他睡不着,整夜整夜睁眼熬到天亮。
最后实在顶不住,他拖着被子,蜷缩进逼仄昏暗的写字桌下,才能勉强入睡。
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痛恨幽暗狭窄的环境,可偏偏离了那样的环境会令他更加不安。
他痛恨,可是他逃不掉。
只有蜷缩进阴暗的角落,他身体里潜意识才会放松,才会入睡。
反之他会一直紧张,虽然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被叶鼎拖走毒打,但他就是无法放松下来。
沈星淮伸出食指比了个一:“就试一晚,我的床很舒服,你会喜欢的。”
叶修忱卧室的床和他同款,这几天他一直逼着自己在床上睡,但还是失败了:“我卧室的床和你的一样。”
沈星淮晃了晃自己立着的食指:“不不不,你的床和我的不一样!”
叶修忱没忍住打量了一下,没发现不同:“哪里不一样?”
沈星淮指指自己:“你卧室的床上没有我。”
叶修忱:“……”
见他不为所动,沈星淮又把自己受伤的膝盖亮出来,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走路不方便,如果夜里想喝水,想去洗手间都没人帮我。”
叶修忱静静地看着他演戏:“……”
沈星淮惨兮兮:“我好可怜,受伤了男朋友把我丢在医院不管不问,回家也不照顾我……”
叶修忱的脸色越来越冷:“……”
沈星淮继续凄婉地望着他:“和男朋友诉苦,他也不安慰我,就知道黑着脸瞪我。”
叶修忱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别阴阳怪气,被子和枕头在哪个柜子里?”
沈星淮一秒变脸,顿时露出甜笑:“你都打开看看,我也不知道。”
负责沈星淮睡前的佣人今天工作比较轻松,因为有少爷替自己顶班。
沈先生的洗澡水是少爷放的,洗澡时水果点心果汁饮料也是少爷端的。
沈星淮被抱到浴室的小沙发上,看了看浴缸的准备,很满意:“帮我拿防水绷带,谢谢。”
叶修忱这辈子就没像今天这样被人使唤过,闭了闭眼,把绷带递给不知天高地厚的某人:“给你。”
沈星淮把膝盖裹好防水绷带,叶修忱刚刚接过,还没来得及转身放回去,沈星淮欻得一下就把自己裤子脱了。
他上身穿着宽松的t恤,刚好遮到腿根,两条白花花的腿暴露在空气中。
啪!绷带脱手掉在浴室的地上。
沈星淮看得清清楚楚,叶修忱这次的眼里没有冰也没霜,满满的全是慌乱。
“你怕什么,我只是脱掉了外裤。”说完怕叶修忱不信,撩起t恤下摆,把自己的短裤露出来:“没光着。”
叶修忱弯腰捡绷带,并没看他:“我知道,衣服放下。”
沈星淮看出他是在躲着自己,眼中玩味儿更浓了。
他还挺纯情的。
叫放下,偏偏不放下,谁家泡澡穿着衣服啊。
两手抓住t恤下摆一扬,这回上身真光着了。
他丢衣服的时候刚好是叶修忱捡起绷带抬头的时间。
叶修忱抓着绷带的手握出青筋:“……”
“可以了。”沈星淮没有一点自觉性。
叶修忱半晌回过神儿,把手里的绷带往旁边一丢,满眼的无奈,弯腰将人抱起。
沈星淮皮肤不仅白皙,摸着还很软滑,抱在怀里只觉得……烫手。
叶修忱抿了抿唇,两大步走到浴缸边,将人放进水里,随后脚下生了风,转眼刮出浴室。
沈星淮泡完澡重新换上睡衣,叫了叶修忱好几声,人才出现把他抱回床上。
叶修忱洗澡要比他快的多,一会功夫就出来。
他的头发没有吹,湿漉的垂着,平时留在前额的刘海向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衬得眉眼更加英挺立体。
沈星淮早就觉得,如果单纯只看疯批的颜值和身材,他真的可以。
但是一想起他狗脾气,默默叹了口气,就做朋友吧。
叶修忱将手里的毛巾按在头上擦了擦,丢进门口的篮子里,明天早晨佣人会来收走。
转身看到沈星淮正在看着自己:“关灯。”
沈星淮看了看时间,马上十一点,也该睡觉了,早睡早起身体好:“嗯,睡觉。”
房间里陷入黑暗,沈星淮感受到旁边的床沉了一下,紧接着挨在一起的枕头被人拖向另外一边。
沈星淮不屑:“……”躲什么,我只想和你做朋友而已。
他的床很大,非常大。
两人各睡一边,抻着胳膊都碰不到对方。
沈星淮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屋子里很静,身旁躺着的人也很安静,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跳着,半个小时过去了,睡不着的不止叶修忱,沈星淮下午睡多了,现在两只眼睛瞪得比灯还亮。
好无奈地舒了口气,慢慢转身,慢慢向叶修忱旁边蹭过去。
在他即将要碰到某人的时候,额头被两根手指抵住,黑暗中的声音不仅冷,还透着几分落寞:“又要做什么?”
沈星淮屈指弹了自己额头上的指节一下:“我看看你有没有睡着。”
“没有。”
沈星淮丧气地摔回床上:“我也睡不着。”
空气静了一会儿,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某人坐起来:“我回自己房间。”
离得近,沈星淮抬手就能揪住他的衣服:“我是下午睡多了,又不是因为你。”
叶修忱没有动,但也没有躺回来,直挺挺地坐着,也不说话。
沈星淮抓着他睡衣下摆的手扽了扽:“回来,躺下吧。”
叶修忱在犹豫,沈星淮就一直不松手。
最后无声地舒了口气,重新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沈星淮无聊地在床上滚了一圈,duang地撞到他身侧:“睡不着,讲个故事吧。”
叶修忱望着天花板的眼睛生出问号:“谁讲?”
沈星淮撑起半个身子,理所当然到:“你。”
叶修忱用沉默代替了回答,想不通自己当时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会答应他睡过来。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沈星淮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是病人,自己迁就他一下吧:“那我唱个摇篮曲。”
又是良久的沉默,叶修忱在自己讲睡前故事和他唱摇篮曲之间选择了后者:“唱吧。”
沈星淮清了清嗓子:“睡吧,睡吧,我亲爱的……”
叶修忱望着天花板的眼睛慢慢转向忘情歌唱的人,丧失了表情管理功能:“沈星淮。”
灵魂歌手不满被打断:“干嘛?不要打断我!
睡吧!睡吧!”
叶修忱实在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手,严严实实地捂住了沈星淮的嘴:“你不是搞音乐的,会弹钢琴吗?”
黑暗中,沈星淮眨眨眼,隔着他的手回答他:“嘚呀,窝会,&&…~”
知道自己的问题会很伤人,但叶修忱还是没忍住:“那你唱歌为什么没有调儿?”
沈星淮:“!?!”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唱歌没有调儿?自己难道在诗朗诵?
疯批以前不干人事,现在人话也不会说了?拍掉某人的爪子:“你唱歌才没有调儿!你全家唱歌都没有调儿!”气死人了。
叶修忱静了半晌,把炸毛的唱歌没有调的歌手摁回床上,妥协道:“躺好,我讲故事。”
沈星淮不满地哼了一声,自己不和疯批一般见识,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讲吧。”
叶修忱搜肠刮肚的想了好一会儿,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他从小到大就没接触过这方面的内容。
沈星淮等得不耐烦,阴阳怪气的劲儿又上来了:“要不我给你讲一个。”
没等叶修忱答应,他已经开始了:“从前,有一个黑兔子和一个白兔子,白兔子让黑兔子出去找吃的,黑兔子不去,白兔子就自己去找吃的,还带回来一些分给黑兔子,黑兔子吃了一口白兔子带回来的胡萝卜就吐掉了,还问白兔子‘你找的胡萝卜怎么没味儿啊?’
白兔子抬手就抽了黑兔子一个嘴巴‘叫你去找你又找不到,还敢嫌我找的胡萝卜没味儿!’”
沈星淮讲完了笑呵呵地看叶修忱:“哥哥,我讲的故事好听吗?黑兔子是不是欠打?”
黑暗中,叶修忱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和黑兔子产生共情:“好听,困了。”
“真的困了吗?那正好,我再讲一个,你就会睡着了,从前一座山上有两只老虎,它们……唔!”
叶修忱不想再他的内涵小故事,一手捂住他的嘴:“别讲了,睡吧。”
沈星淮膝盖有伤,没法踢开他,只能扭来扭去挣扎:“放开,我要讲!”
叶修忱无奈一个翻身将人揽进怀里锁住:“闭嘴老实点,不然我去拿胶带把你嘴封上,手脚捆起来。”
疯批好事不会做,但这种捆绑变态行为他看上去就很在行,更何况他现在还处在不稳定的发病期。
沈星淮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不动了,睡觉。”
叶修忱松开扣着他的手,将人平移着推出一个身位:“回自己位置。”
沈星淮回到自己的枕头上,刚刚一通折腾,已经过了十二点,闭着眼睛眯了会儿,困意很快袭来。
不过叶修忱就没他那么容易入睡,迟迟睡不着,他的情绪逐渐焦躁,身上每一根神经都在收紧叫嚣,呼吸跟着变得急促,就在他忍受不了即将要起身的时候,一条腿很没有礼貌地砸在他的肚子上:“嘶……”
没礼貌地不仅仅是腿,胳膊也跟着得寸进尺,一招锁喉压得他呼吸一滞。
某人在睡梦中用腿和胳膊成功驱散了他的焦躁,看着半边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叶修忱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现在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喜欢大床,按照他的一招一式来对比,床小了根本发挥不开。
正琢磨着是先把腿掀下去还是先把胳膊丢开时,某人又动了,屁股靠在他身侧,竟然想把另一条腿也甩他身上。
叶修忱无语望黑暗,翻身拢住沈星淮的手脚将人推开。
可还没等他躺稳,某人又贴过来……
睡着的沈星淮很倔犟,大有不把他压在身底不罢休的意思。
来来回回推了几次,叶修忱心都累了,沈星淮再再再一次凑过来时候,他先出手了。
大手扣住他的腰,将人揉进怀里,有胸膛挡着,腰也被自己搂得死紧,某人没法翻身乱动。
沈星淮不满地蹭了蹭叶修忱的胸口,终于安生下来。
叶修忱怕他再往自己身上压,只能暂时搂着。
沈星淮地薄削的背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的胸口,过近的距离让叶修忱不用低头也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
是淡淡的果香,甜甜的却不腻人,很像叶修忱在国外读书时养得那盆小植物。
小植物喜阳,被他放在窗口,每晚他蜷缩在书桌下睡觉时,一有风吹过,就会带起一阵香甜略过他鼻端。
萦绕在周围的香气和小植物很像,但今晚他的心情却大不一样。
他没有不堪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而是堂堂正正和每个正常人一样,躺在床上,等着入睡。
意识到这一点,叶修忱不得不承认,他冰冷阴暗的心,伴随着某人温热的体温透出了一丝光亮,是欣喜的。
欣喜过后,他又变得贪婪,将某人搂得更紧一些,埋首在他颈间……
这一夜,把沈星淮累坏了。
他做了好长的梦,起初自己在攀岩,身手矫健,飞檐走壁,即将要登顶的时候,天降绳索将他给捆了个结实。
接下来的一整夜,他都在捯身上的绳子,但绳子太长,捆得还紧,忙活了一夜也没解开,最后把他给累醒了。
终于不用解绳子了,他长长做了个深呼吸,准备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
嗯?怎么还动不了。
睁开眼睛,是某人贴近的脸,腰上是他的胳膊,自己和他贴得严丝合缝。
刚醒来的懵懂瞬间退个干净,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捋清了现在的状况。
自己窝在叶修忱怀里,叶修忱抱着自己睡了一夜?还抱得死紧?
沈星淮动了动僵直的脖颈,把两人的距离拉远了一些。
身边的人依旧闭着眼睛,眉头却有些皱,似乎很不满他躲开,下意识地随着他的动作又蹭过来一些。
他这是睡着了?
这不是睡着了吗?
沈星淮欣喜地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失眠这不是治好了吗?自己妙手回春!
可能是他惊喜的目光过于热切,某人感觉到了,慢慢地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黑泠泠的眸子映着他的影子,有瞬间的空白,随即才慢慢恢复以往的幽沉。
沈星淮试探着轻轻开口:“早。”
叶修忱眼神沉了沉,移开视线,跟着说了声早,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沈星淮重获自由,想动一动身体,一转身紧跟着嘶了口凉气。
叶修忱抱得太紧,导致他一个姿势睡了一夜,腰又酸又麻:“你干嘛抱我那么紧。”
叶修忱起身坐在床边,望着地毯的眼神罕见地有些恍惚:“不抱紧一点,你就要骑我身上了。”
“……”沈星淮怀疑他在说谎,自己睡着一定是安静又乖巧的,不会做出骑到他身上那么狂野的姿势:“瞎说。”
叶修忱哼了一声:“下次我录下来。”说完人已经起身去浴室。
沈星淮赏他一个大白眼,自己也算帮他克服了心结,不感谢还要录自己睡觉的丑态?不干人事。
伸着脖子冲浴室喊:“昨晚你睡着了吧!我就说我的床很舒服,对吧。”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叶修忱褪去睡衣站到花洒下,看着开关发愣。
睡着了吗?
睡着了。
一夜无梦,睡得很饱。
沈星淮膝盖上的伤已经基本好了,可以扶着东西着地。
但是昨晚他的腰僵了一夜,现在是腰比伤疼,吃早饭时,还是叶修忱抱着去餐厅的。
刚刚挨到椅子上,腰疼没忍住,哼了一声。
一旁的明叔听到,急忙找了软凳过来:“沈先生垫一下腿吧。”
沈星淮摆摆手,扶住自己的腰:“不是腿疼,是腰酸。”
是腰酸。腰酸。酸。
坐在对面的叶修忱撩起眼皮,目光幽深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