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间的雾气,似总比初阳快上半步,李长笑昨夜忘关了窗户,清晨时分,浓雾飘荡而入,将被褥、鞋袜、衣物染得微湿,白玉做的地面、精心烧灼的好瓷、精美的屏风,均蓄上一层湿意,乍看不觉如何,但伸手轻轻一拂,便觉手掌湿润粘腻。
小童大早敲开房门,轻“呀”一声,眉头皱了又松,觉得这客人好生大意,此地装潢尽皆昂贵,属实糟蹋。他急喊来几名侍女,手持绸缎做的湿巾,擦去地面水珠、置换被褥,不出一会,便焕然一新。小童道:“客人家,你定是瞧昨日大戏,瞧得入了迷。”
李长笑问道:“昨夜看戏之人,可就是你家主人。”小童诧异:“您看见了?”李长笑点头。小童眼神一闪,腰轻弯几分,姿态更为恭敬。
此前他虽也处处周到,礼貌齐全,但全只是山庄规矩重,他不敢违背。此刻却打心底不同,万事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是常居此地的小童,也不曾见过几次,在他眼中,那主人家身份高绝,能瞧上一眼,便已经有别凡人,故对李长笑态度转变。
李长笑嘴角含着笑意,小童的心思,自然难逃他的洞察,只见得多了许多事情,便不在意了。他对这山庄,仍是好奇得紧,便又叫小童领着他,在四处闲逛闲逛。小童不敢怠慢,行在前头。山庄当真好大,寻常人宅邸再深,占地再广,也不敢包藏一座真山。但这山庄内,真山足有十余座,座座高耸入云。
走半日,行至一半山坡中,李长笑坐在石亭内,眺望山庄。这才看清山庄大半面貌,自东而起,朝西扩展,占地怕不止百里,栋栋琼楼玉宇。
小童忽面色一变,悄悄退走,过好一会,一手持折扇,气质儒雅的男子,从西首行来,他便是昨日夜里,与李长笑一茶、一酒共饮,共看大戏的万事先生。
李长笑回头望来,细细打量此人。石亭中有四个石椅,万事先生率先坐下,收了折扇,放至桌前,遥指下方成片山庄,道:“那是青龙台,我曾误斩一条幼龙,它死得冤屈,我也心中难安,后来得知那幼龙,最爱看凡间大戏,于是我搭建戏台,每日每夜请来戏班,哦不…是直接培养戏班,在青龙台上演奏。”
万事先生松一口气,道:“总算不至冤魂缠身,我每隔几天,便与那幼龙观赏大戏,久而久之,便也养成习惯,自个也爱上大戏。那仙仙佛佛之事,反倒不喜,就爱那凡间杂趣。”
李长笑坐在对面,不等他开口,万事先生手指一转,指向另一处,道:“那是极天泉,每一滴泉水,皆自天幕垂落。我花费好大功夫,才聚集成泉。吃力不讨好,不过现在看来,似也是座不错精致。”
那极天泉闪烁五彩光晕,美轮美奂,阳光射入泉水,漫射出无穷光圈,层层叠叠。若置身其中,定目眩迷离,难以拔身。
万事先生自入了坐,便口若悬河,介绍着山庄景致、由来,真可谓是浩瀚似海,单一尊瓷器、一棵树木,便大有由来。当然,万事先生先从最得意,最重要之处说起,那细碎之事,便由李长笑日后游玩,自个体悟其中意蕴。
小童退至一旁,心惊不已,第一次见到万事先生,竟主动寻到客人身前,为其介绍景观来历。他听得心颤,再加之万事先生声音柔和,娓娓道来,语气虽平淡,却包藏风霜过后的宁静致远,不禁听入了神,沉醉在那口中的大千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