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终究是随着他,缓缓弯腰拜下去。
随后,二人牵着红绸进了卧室。
沈柔坐在榻上,双手微微颤抖着。
卫景朝手握撑杆,挑开她覆面的红盖头,露出那张欺霜赛雪的娇美容颜。
灿烂的花冠敌不过她清艳的脸庞,纵然不施粉黛,仍美得叫人心折。
卫景朝弯腰,抚上她的脸庞,轻声唤:“柔儿,这是你的婚礼。”
白日里,她的羡慕那样明白,现在他给她一个婚礼。
卫景朝柔声道:“你的嫁妆,以后我一样一样补给你,好不好?”
烛火下,他穿一身红衣,俊眉修目,朗朗如玉,不似世间俗人。
就好像,是她梦中的仙人。
红衣的男人,更像是一场虚幻的美梦,引诱着她沉沦。
沈柔的眼泪,倏然落下,一颗一颗连成串。
她泪眼朦胧望着卫景朝,几乎是沙哑着嗓子问:“卫景朝,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你觉得,这深夜里无人知道的婚礼,就是我想要的吗?”
不等卫景朝反应过来,她豁然站起身,指着桌上的合卺酒,哑声道:“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夫妻了吗?”
“拜了天地,天地就能承认我们这无媒无聘的婚姻吗?”
“这红烛燃到明天早上,我们就能一生一世不分开吗?”
“结了发,就能白头偕老吗?”
她泪眼婆娑盯着卫景朝,几乎是质问,“你以为,我想要的,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婚礼吗?”
卫景朝怔然不语。
沈柔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抹了抹眼泪,声音很低,“卫景朝,我只是想光明正大嫁给你。”
若是能光明正大嫁给他,明媒正娶进他卫家的门,那有没有这场仪式又如何呢?
十里红妆她可以不要,青庐拜堂她可以舍弃。
什么合卺酒同牢饭,什么结发白首,什么一生一世,她全都不求。
她只是希望,这一生能够做他的妻子。
若是做不成,这虚无缥缈的安慰,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也想骗自己,接受这场骗局。
就这个沉沦在他如水的温柔中,真的将这场无人祝福的婚礼,当做一生一世的承诺。
可是,她做不到。
她可以不嫁给他,可以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这辈子和别的女人白首与共。
可是明知一切都是假的,再去欺骗自己,她做不到。
她这一年来,没有一天不在自欺欺人。
可是今天,她真的骗不下去了。
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告诉自己,沈柔,你嫁给他了。
怎么可能呢?
假的就是假的。
永远也成不了真的。
卫景朝站在她身后,一双眼睛沉沉浮浮,泛着看不懂的情绪。
他的心口,一阵一阵的痛楚,疼到几乎透不过气。
忽然意识到,今夜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愚蠢到了极点。
是啊。
他凭什么以为,这是沈柔想要的?
他明明知道,沈柔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在京城,在众人之前,在父母亲朋跟前,光明正大的,受尽祝福的,嫁给他。
她在乎的,又何尝是一场仪式?
没有婚书,没有三媒六聘,没有高堂在上,没有亲朋祝福。
月老不肯牵红线,又怎能算是缔结了姻缘?
他什么都知道,却不肯去想,不肯去做。
只是用他的自以为是,又一次伤害了她,让她如此痛苦。
卫景朝嗓子干涩沙哑,慢慢喊她名字,“柔儿……”
沈柔双手握拳,擦了擦眼睛,缓缓平静下来,没有看他,几步走到床边,低着头道:“很晚了,睡吧。”
卫景朝站在原地没动。
他望着沈柔平静的神情,忽然在想,以往的那些日子,她平静无波的神态下,到底压抑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
她每日里娇娇俏俏,快快乐乐待在他身边时,心里到底是什么想的?
那些时候,她是不是,也和今天一样伤心。
他每一次表示,不能娶她时,她是不是都如此痛苦?
可是,其实有什么不能呢?
他们本就是未婚的夫妻,若他铁了心娶她为妻,世上又有谁能够说三道四?
过了许久,像是忽然回神,卫景朝极慢却极清晰地说,“沈柔,我娶你。”
沈柔蓦地回头看他。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一如往昔深邃,此刻却透着认真。
卫景朝提步,缓缓走到沈柔跟前,抬起她的下颌,直视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娶你。”
沈柔怔住。
更漏沙沙作响,桌上的龙凤红烛轻轻摇曳,照进她清透的眼眸。
沈柔狼狈地避开双眼,不知作何反应,最终只勉强笑了声,“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