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盈一松开徐渺, 安保部长就向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心领神会,抹泪鼓掌。
记者们纷纷跟上, 一时间掌声雷动, 场面十分感人。
尽管有那么一部分媒体颇为失望,徐渺竟然就这么被找到了, 在他们的预想中徐渺死了才好,这才是大新闻。
正当徐嘉盈亲自搀扶着徐渺,准备坐上浮空车离开时,记者队伍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喊:“嘉盈小姐!除了您的妹妹, 还有位正直的医生亟待您的援手!”
她声音极其嘹亮,穿透了嘈杂的人声、掌声、广告声, 像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空气一静, 众人诧异望向发声者。
徐渺与徐嘉盈同步回头望去。
那是个年轻姑娘, 正举着无线话筒, 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
两人平静的注视鼓舞了她的勇气,她大力排开众人, 挤到最前排,握着话筒大声说:“嘉盈小姐, 徐渺小姐,我是《町野之声》的记者芙拉, 鼠灾之后做过外城区专题报道, 那绝对是一场可怕的灾难,内城区的我们所观看到的影像,只能描绘出现场万分之一的残酷。”
“这和你说的医生又有什么关系?”徐嘉盈新换的浅褐色义眼在闪光灯前,折射出柔和温暖的光芒。
芙拉紧紧握着话筒,心脏在胸腔中碰撞, 她就知道嘉盈小姐和其他“大人物”不一样:“我在采访中得知,外城区的医疗条件很差,受伤的平民难以获得有效的治疗,大部分人连一只机械臂都装不起。好在还有一名无私的医生愿意帮助他们,他仅仅收取极为低廉的诊金,为灾民们提供必要的医疗服务。”
“他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徐嘉盈温和地询问。
“是的,他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芙拉急切道,“这样一名善良无私的好人,竟然被治安局以非法行医的名义抓走,除非缴纳高额保释金,否则就要面临三到五年的指控。我已经将这件事曝光,但治安局并不在意舆论的指责,我请求您介入,为左医生正名。”
原来是在治安队长办公室听到的那位记者小姐。
听到这里,徐渺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
这位记者还不知道左医生已经被释放,依然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他。
看得出来,她和左医生并不相熟,很有可能只是从平民口中听说了左医生的事迹。
望着芙拉写满义愤的年轻脸庞,扫了眼神色古怪不以为然的部分记者,徐渺略一思索,惊讶地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姐姐,你得帮帮他们。”
就如鼠灾时一样,抑制不住泛滥的同情心?
又或者,有些小聪明,自以为这样就能拉拢到平民?
徐嘉盈推测着徐渺的心理,从容问道:“你了解行医规范吗?知道治安局为什么要打击黑诊所吗?有多少平民被类似的黑诊所欺骗,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他们会因为糟糕的手术环境感染,患上并发症,加倍痛苦地死去。”
拉拢平民可不是聪明的做法,不了解世情的大小姐随意发表言论,只会暴露自己的浅薄。
徐渺果然被她问得说不出话,转头看向芙拉。
身为调查记者,芙拉已经走访过左医生的病人,她急忙取出资料:“嘉盈小姐,我可以用我的名誉担保,左医生不是这种人……”
“那么治安局会调查清楚真相。”徐嘉盈的眼眸依然流露出温暖的光泽,说的话却不留余地,“我们帮不了你,你应该将这些材料递给治安局。”
“可是治安局门口的队伍永远看不到头,我根本排不到……就算排到了,窗口也只会帮我递交上去,让我回家等待结果……”
“这是他们的程序。”徐嘉盈遗憾道,“没有人有特权。”
真的没有吗?
芙拉欲言又止,旁边的同事拼命拉她衣袖,让她保持了最后的理智,没有质问出这个问题。
死寂的沉默中,徐嘉盈目光依然那么温和,没有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飞艇掠过,霓虹灯光映在她琉璃般的眼珠子上,她没有因为光源刺激,条件反射地眨眼。
芙拉突然意识到,那是一双虚假的义眼。
她所见到的温柔,只是她的错觉。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目光移向徐渺。
徐渺却也抱歉地说:“姐姐说得对,我们帮不了你。”
芙拉猛地抓皱了资料,死死盯着徐渺,一瞬间许多愤懑的话语堵在喉咙口,却在对上徐渺目光之时消散。
明暗交替的光线中,那双漆黑的眼睛显得过分冷静。
那是一种与虚假的温柔相对的,真实的冷静。
严酷的冷静。
她仿佛抓到一星半点的启发,却无法真正领悟,迷茫地喃喃:“如果连你们都无法帮助我们,那我们还能找谁呢?”
“是啊,”徐渺的声音仿佛云烟一样轻,落入芙拉的耳中,却又像大山一样沉,“从来都没有人可以帮助你们,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你该怎么办,你们该怎么办?”
……
记者小姐很快被安保请了出去,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她皱着眉在思考着什么,徐嘉盈带着徐渺坐上了回家的车,也没有过多在意徐渺说的那几句话。
“前段时间忙着处理公司业务交接,疏忽了你的感受。”
浮空车没有将徐渺送去南家,而是停留在另一条汉白玉大道入口。
和仅仅是分部坐落于此的南家相比,作为地头蛇的徐家主宅更为豪奢,从大道往里足足六千多平方米的大庄园,都是徐家的私人领地。
“接下来就在家好好休息,等你和南邵结了婚,去了西特维尔,姐姐想看你都看不到了。”
徐渺重复:“结婚?”
“是啊,父亲早就和南家家主商量过你的婚事。”徐嘉盈微笑,“当然,结婚之前你得先去名媛学院进修,学习一些家政、时尚、待人接物的常识,为今后承担起南夫人的责任做好准备。”
听到这些安排,徐渺才知道徐嘉盈收起杀心的真正原因。
要是徐渺去了名媛学院,几乎不会再有动摇她地位的可能。
徐渺抬眸望向徐嘉盈:“这件事跟南家商量过吗?”
“过几天南家就会举办宴会,南家家主会亲自来町野,我会和她商量你们的事。”徐嘉盈补充,“这也是家族长辈共同的决定。”
似乎是没得商量了,徐渺沉默片刻,没有抗辩。
既然不可能说服对方更改想法,那就不要浪费口舌。
面对强权,能起作用的永远不是嘴炮。
回到家,她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地回了房间,“惠子”服侍她洗了个澡,在她睡下后,悄悄带上门,经过长而曲折的走廊,拐入徐嘉盈的书房。
徐嘉盈换回了灰色义眼,冷淡地瞥了眼“惠子”:“已经睡了?”
“惠子”点了点头:“洗澡水里放了安神精油,她睡得很沉。”
“把打听到的情报再从头汇报一遍。”徐嘉盈转动着右手大拇指上戴着的戒指,神情晦涩。
“是。”继承了惠子记忆的冬葵,与真正的惠子所汇报的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