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被入侵后, 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的南邵,徐渺略一思索,问道:“你安装过脑机吗?”
“没有。”南邵神色茫然,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跳到了这里。
他们不是在讨论退婚的事吗?
徐渺飞快理了理,徐嘉恩只短暂入侵了几十秒,一种可能是他能力有限, 被电子脑的防火墙驱除,另一种可能是他要不断移动,以免被徐建龙的意识追上。
她更倾向第二种可能, 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问题是南邵认为自己没有安装电子脑,为什么还会被徐嘉恩入侵?
被入侵后甚至没有防火墙发出警报, 只是精神恍惚了一秒。
徐渺认为同样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徐嘉恩具有超凡能力,要么是这位南家少主竟然被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实。
如果是后者,细思恐极。
徐建龙能把徐嘉恩和徐渺的身体当作备胎,与他定下联姻关系的南湫石会不会也获得了相关技术?
如果南邵确实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被植入了存在后门的电子脑,那他很有可能也被日渐衰老的当权者当成提前准备的意识载体。
这个世界的真相, 将更加冰冷而真实。
视人命如草芥的上层人,在更上层的人眼里,同样是草芥。
原著之所以是甜宠文, 不仅是因为女主没有想太多,男主也想得有点少。
南家最后的妥协, 或许也另有隐情。
徐嘉恩提醒徐渺“离开町野, 离开城市”, 意思是去没有信号的荒野,徐建龙就无法入侵脑机。
听起来是非常合理的建议。
但徐渺不会忘记刚穿来的那一夜,对她做出类似提醒的是徐嘉盈。
回顾与徐嘉盈的第一次接触,或许当时她有那么几分真心, 或许只是纯粹的利用,让徐渺误以为她真的在逃亡,以此迷惑住徐嘉恩。
那么这一次呢?
徐嘉恩的提醒,又有几分真心,几分利用?
种种心思一闪而过,在南邵眼里,徐渺只是略一失神,就恢复了微笑:“你说得对,她毕竟是你的母亲。宴会结束后,去跟她详谈一次吧,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她,她会理解的。”
南邵怔了怔,他还以为以徐大小姐的性格,微微一笑后就会惯例嘲讽,没想到她竟然会鼓励他。
他眼中神情愈发复杂,脑中一时想起贫民窟中一睁眼,出现在面前的那张灿烂笑脸,一时又浮现出幼时与徐渺同班玩过家家,成年礼上订立婚约的画面。
他不知道,他所以为的鼓励,只是一个把他推到南湫石面前的试探。
他纠结于两位女孩的情感时,徐渺已经在虚拟世界采取了行动。
在“徐建龙要来了”的前提下,她依然选择即刻追踪徐嘉恩。
zer在徐嘉恩入侵的时候检测到了微量的数据流,进行了粗浅的标记,尽管不能准确获取徐嘉恩的位置,依然能让徐渺把握大致的方向。
当然徐渺没有忘记,zer也可能是徐建龙为他自己留的助力,她在zer那里的权限,归根到底是徐建龙转让的。
如果这是个陷阱,如果徐建龙已经与zer暗中达成共识,徐渺很可能会狼入虎口。
但穿越以来的种种经历,已经让她深深明白,要活得更久必须掌握更多信息,想要掌握信息就不能龟缩于安全区。
如果她没有提前试探出惠子的立场,可能已经被惠子杀死。
如果她不知道“先知”的存在,也许身边已经布满奥罗拉的杀手。
没有一次次胆大心细的冒险,永远也不可能抹平与对手的信息差。
更何况,她并不是单纯地莽上去。
她将意识分成两股,一股留在湖心亭,被无形的薄膜保护着,一股追向徐嘉恩离开的方向,搜寻他的踪迹。
如果追踪的那股意识受到伤害,甚至被徐建龙吞噬,她在虚拟世界的实力将大打折扣,但还能保住小命。
脑意识在网络中飞驰,徐渺脸上神情自然地吩咐:“帮我把惠子叫过来,我要再在这里待一会儿。”
习惯了被大小姐指挥的南邵下意识“嗯”了一声,以为徐渺要花时间理清自己的感情,深深凝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凉亭。
阿墨望着他的背影,瞳孔扩张成圆形,尖利的指甲探出肉垫,碰到徐渺的皮肤又缩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一身女仆装、挽着发髻的“惠子”踩着石头铺就的小路,“哒哒”地走了过来。
“帮我守着身体。”徐渺这才放心地阖上眼睛,全心全意穿梭于数据洪流。
“惠子”没有多问原因,说了声“好”,反手拔下发髻中的樱花发簪,握在手中,站在徐渺身旁。
阿墨伏在徐渺膝头,眼睛半眯,耳朵高高竖起,同样在保持警戒。
他能感觉到徐渺对他的提防,冬葵的背景也确实更清白。
但他没有多想。
注射了人类基因,开启了智慧的黑猫,能理解人类的复杂,却不会就此转变思考方式。
他本质上依然是一只猫。
在昂贵的猫爬架和丢在垃圾桶边的纸箱子之间,猫就是能任性地选择纸箱子。
他们只选择他们发自内心喜欢的,不会判断对方的价值,再选择更有价值的。
安全局也好,南家也好,或许都比徐渺更有权势。
但是一只猫,永远也不会屈就权势。
一人一猫守着徐渺身体时,她的意识也没有停止网络中的奔跑,zer也在以65536*65536的单位大小扫描着虚拟世界。
现实世界中需要漫长时间跨越的区域,虚拟世界里只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
被标记的意识如同wrd中高亮显示的文字,在普通意识群里发着光一样明显,又如程序中被单独监视的变量,越是靠近越是清楚它的状态,可以依靠推算更快确定它当前的值。
[找到了。]zer出声的同时,徐渺的意识已经下沉,变幻为金发雪肤、纹有大片冶艳蔷薇花的[蝴蝶]。
意识降临的区域不能准确到虚拟世界的最小单位,她与徐嘉恩还有一定距离,她抬眸望向仿佛被虎狼追赶的徐嘉恩,静静等待了1毫秒。
徐嘉恩依然在狂奔,zer依然没有异常,四周静悄悄的,一眼看不到边的纯白空间被分割成一个个整齐的小方块,每个小方块上竖立着一道缓慢旋转的影像,影像周围环绕着一圈文字。
[这片空间存储着富和财团的电影、电视、纪录片、小说、漫画、游戏等作品。]zer汇报,[徐嘉恩曾经制作过一部小成本电影,应该也在其中,我现在就检索具体位置。]
他在电影里留了后手?徐渺凝望着徐嘉恩在影像构成的森林中穿梭,猜测他来这里的目的。
到目前为止他仓皇的逃窜仿佛一出滑稽的独角戏,徐建龙的身影始终不曾出现。
要追上去吗?
转了转手上的银戒,徐渺突然感觉到脑海中涌入一幕幕徐建龙、徐嘉盈照顾她的温馨画面。
接着,画面一转,徐嘉恩阴戾、缺乏温情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这是徐建龙在徐渺脑机中植入的虚假记忆。
它再次被触发了。
仿佛在催促徐渺快去解决掉徐嘉恩,那是徐家的毒瘤,破坏和睦家庭气氛的蛀虫,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但现在的徐渺,一丝一毫都不会被这些记忆迷惑。
她的意识就像分成了两部分,一小部分被虚假记忆缠绕,充满了对徐嘉恩的仇恨,满脑子将对方就地正法的冲动。
其他部分却异常清醒,甚至能居高临下自我俯视,冷静地分析这些虚假记忆触发的目的。
徐建龙想让他们鹬蚌相争?
他果然在注视着这里?
但他人在哪里,为什么无法找到他的身影?
思量间,眼看徐嘉恩就要脱离她的视线,zer也还没从影像丛林中找到徐嘉恩的作品,不知道后者的目的地到底在何处,安静的纯白空间突然开始了移动,向前奔跑的徐嘉恩与原地不动的徐渺眨眼间被挪动到了同一点。
这个位置竖立着一道影像,银白色脱漆拦网高高耸立,透出森冷气息,浓稠迷雾笼罩,叫人无法看清网后世界,只能见到一双瘦骨嶙峋的手穿出雾气,抓住拦网,指缝间淌下鲜红血液。
这道影像周围环绕的文字是——
《死亡监狱》
光看名字就能猜到,这是一部恐怖片。
徐嘉恩脸色大变,甚至顾不上去看骤然出现的徐渺,去思考她是谁,扭头就要再次逃窜。
然而下一瞬这部恐怖片的数据流已经汇聚成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传出一股巨大吸力,将徐嘉恩与徐渺的意识一起吸了进去。
徐嘉恩毫无反抗之力地消失在漩涡中。
徐渺只觉得眼前景象飞快变幻,仿佛掉进了滚筒洗衣机,仅仅是这种旋转,就充斥着撕碎意识的力量。
她在一圈又一圈旋转中保持着意识稳定,明白了不知躲藏在何处的徐建龙的意图。
他要把他们拉入电影中。
用电影的力量对付他们。
虚拟世界的战场,比现实中更广阔,更匪夷所思。
万花筒般绚丽却支离破碎的场景变幻中,她听到一声声来自zer的呼唤,那道没有起伏的机械音越来越远,依次换了几个称呼:“女士……徐渺女士……徐渺……徐渺……”
它似乎确实没和徐建龙通气,机械音中隐隐透出几分担心,比起以往更多了几分人性……
.
当周围终于恢复平静,徐渺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辆浮空巴士,点点星光透过铁栏杆围住的窗户,透进车厢内。
耳边能听到窃窃私语声,先是像隔了一层水雾,模模糊糊听不大清,接着仿佛耳鸣突然恢复,那些嗡鸣声骤然清晰得字字可闻。
“这批犯人有几个刺头,记得重点照顾一下。”
“嘿,关进A区,过不了几天就都老实了。”
“那个小可怜是犯了什么事?看得怪惹人心疼的。”
声音中透出毫不掩饰的恶意,“心疼”两个字拖出了黏腻的揶揄,徐渺顺着声音来源望去,看到几个散坐在车厢内的狱警。
他们漫不经心握着银白色制式手.枪,翘着二郎腿,胳膊搭着座椅边缘,肆意议论着。
手脚都被沉重铁链铐住的犯人们坐在他们左右,一言不发。
感受到手腕皮肤传来的冰凉感,徐渺低下头,并不意外地看到自己身上的手铐与脚镣。
徐建龙要对付他们,自然不可能让他们扮演地位强势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