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十月二十七日,晚上六点四十。
同时失去丈夫和孩子的董莉,也没有人拜访她,于是披头散发起来,穿着睡袍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没有任何妆容的加持,也没有任何男人的撑腰,她窝在沙发下,卷缩着,黑眼圈绕过了鼻梁,像个夜行的蝙蝠。
她看着落下的夕阳,就好像在看着即将失去,或者说已经失去光辉的自己。
我记得这夕阳,此时此刻,城市的另一边,晴灭。
尽管经过调查,我也无法彻底地还原她虽然有些腐朽但也的确精彩的人生——生于动乱年代,成长于村村通的工程,结实并摧毁了白简,生下了一位被她仅仅视作财产的男孩,攀附上了谢震,有助于星空,也受限于权力。
她拿起桌上的水晶一般的葡萄放在眼前,看那天空,那珠江,那取代骄阳的残月。
天空外,是否有一座和我们一样的城市?那里是否还会有水晶一般的宫殿,或是白色死神的血雨腥风?
吊灯都晃了晃——泰国人来了。
好像有股杀气,能通过拍动门,直接传递到这房屋里。
董莉将葡萄扔在一边,穿着不合天气的棉拖鞋走到门边,“谁啊?”
也许只是习惯地拉开门?也许董莉压根就没有看猫眼的习惯?
但那几个又黑又瘦的猴子就是乘着这时机,用身体撞开了门。
董莉接连,摔倒在了这宽大漂亮的客厅的台阶下——她这才意识到,这是没有台阶下的时刻了。
“什么人!真没教养!”董莉拉着睡袍起身,好像还是那个贵妇,“快滚出去!不然我叫警察了。”
也许会直接打给我?谁知道呢?
猴子们带着凸起的厚嘴唇,一巴掌打到了董莉的脸上。
董莉又被扇到了地上,也许是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她眼里的贵妇式威压忽然变成了惊恐——她再也没有依靠,而此时真的出现了危机。
三个男人,裤腰带里都各自带着武器,匕首或者伸缩棍,但他们不急着将武器拿出来。
打算先戏弄一番董莉,这位前董事长夫人。
他们揪着董莉的头发拖动她的身体在客厅里东倒西歪,而董莉此时也只能抓着那男人的手,一边无助地拍打,一边用她撕裂的声音叫他们停手。
这一刻,董莉好像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被支配的年纪——一个人带着谢易,这时还没有谢震的扶持,但我猜她正无时不刻地期盼着,因为生活真的在拽着她的头发揍她,而她只能像个小丑一样活着。
她绝望地呼喊着,撕扯着,憎恨着,但生活就是拽着她的头发拖行着,一边还嘲笑她。
他们可不止是对杀董莉,或者戏弄她感兴趣这么简单。
撕扯的过程中,董莉的睡袍脱落在地上。
尽管一把年纪了,但岁月不败美人。
泰国人好像彻底对使用他们裤腰带上的东西不感兴趣了,而是拿出了裤腰带绑紧了里面的东西。
董莉不喊了,而是不住地啜泣,她好像不仅是失去了那颗摇钱树,还要失去她的尊严。
一个憔悴的身影带着苦相的自闭脸出现在了客厅厚重的门槛上。
这个身影,在我的念想中,它出现的次数甚至比赵珑出现的次数都多——我是多么想,见见这,脆弱的,无助的,暴戾的,憎恶的男孩。
也许在他内心深处,始终是那个贫穷,一无是处的男孩。
也许他从不骄纵奢侈,只是需要用这一切来掩盖自己的恐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好想认识认识他。
也许和学生时代被霸凌的记忆有关,实话实说,我也曾经幻想过自己有一天摇身一变变成富二代反过来霸凌一下那些混蛋们。感同身受的,我能理解谢易,甚至接受这个活死人。
谢易?白易?
易。
他真的出现了,出现在了江景房的客厅里,出现在了家庭监控里,出现在了他那个把他到底当成筹码的妈,最黑暗的时刻。
我不知他此时为何出现,通过沙面的事件我能推测出他与赵珑基本一伍,按理说他做事不该像这样——粗糙。毫无细节地闯进屋子,作为一个死人。
他只想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