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想以下犯上啊?”
岁离看着那发红的眼角, 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变化出一块手帕,伸手轻轻为这只傻雀擦了擦眼角, “哭什么, 我这不是还没死吗?”
“傻雀儿……”
那熟悉的称呼甫一出来, 曜烈的眼角红得越发厉害,他没有动,没有说话,就那样红着眼睛看着她, 一直看着她。
“行了行了, 我不是回来了吗?该高兴才是。”岁离心中一叹, 拿着手帕的手就熟练的在曜烈的额头上拍了一下,“说起来, 该是我生气才对。我给你的东西, 你为何不用?为什么要擅作主张去大荒?”
提起这事, 岁离便有些生气。
她已经明白过来, 曜烈为何能认出她了。不仅是因为他们作为君臣朝夕相处数千年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这傻雀进了大荒。
岁离身为天道亲选天君, 本身就与世间生灵有所不同,她不仅能净化被污染的混沌之气,甚至元息中也有混沌之气。
她当日送给曜烈的生辰礼, 其实是她剥离出来的万年修为, 里面自然也蕴含着她的一丝元息。
曜烈虽然没有吸收她的万年修为, 但他之所以能在大荒修炼千年不死, 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岁离的元息。
即便她的模样变了, 魂息被掩, 但本源元息未变, 与她的元息相对千年,曜烈自然能一眼认出她。
来此之前,岁离也没想要隐瞒这只傻雀。
她养了他数千年,当然了解这只朱雀的性子。别看他平日里沉默不语、默默无闻,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但其实性格刚烈执拗。
他不会向她发火,只会默默生气,最终憋坏自己。
曜烈还是只紧紧地看着她。
“本君命你说话!”
岁离无奈,伸手又在那鸟头上拍了一记,用力推开了他。
这一次,那红衣羽王终于有了反应。
他手指动了动,那一瞬间,他几乎克制不住心里的想望,竟是真的想要以下犯上抱住她。
“你没有留下旨意。”
可最终,他还是没有那样做,而是如千年前顺从的退到了一边,“没有旨意,我为什么要用它?”
“那不是事急从权吗?况且,本君的口谕难道不算……喂,你别哭啊!”岁离本想斥责这只胆大包天不怕死的傻雀几句,结果她重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便见那本来只红了眼角的人竟不知何时泛起了水光。
岁离到嘴的话立时咽了回去,她难得露出了几分慌乱无措。
虽然她一直唤他小傻雀,但其实曜烈的年纪已然不算小了。他幼时虽过得凄惨,但也甚少流泪,后来跟了她,更是少有流泪。
哪怕受了非常严重的伤,他也不会哭,只会重新站起来继续战斗。
她的小傻雀其实特别坚强,从不是一只娇气的小鸟。
方才他虽红了眼角,但到底没有哭。可这时,他眼里的泪光分明清晰可见。也正因此,岁离才有些慌了。
“行了行了,是我错了,是我没有留下旨意,我错了还不行吗?”她一边说,一边无奈的在心里想,给自己臣子道歉的君主,她怕是第一人吧。
“我没哭。”
曜烈猛然别开了头,用力眨了眨眼睛,逼回了眼里的泪意。他看着岁离现在的模样,他只是觉得很难过。
他的君上何曾有过这般落魄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光鲜亮丽,让无数人仰望羡慕的存在。
在转过头时,他已然恢复如常,若不是眼角残留的那点红意,任谁也不会想到能从大荒杀出来的羽王竟然会哭。
“好,你没有哭,是我看错了。”
岁离从善如流的轻哄道,仿佛还把他当成很多年前的那可怜兮兮、没有人疼爱,备受欺凌的小雀儿。
红衣羽王抿紧了唇。
不等岁离继续哄,他右手摊开,一阵金光闪过,一颗金色的元珠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岁离一眼便认出,这是汇聚了她万年修为的元珠。
当年她心知自己的命数,必死的宿命已然改不了,既然如此,那她自然要做许多准备。
便是死了,她也不能便宜其他人。
比如她那庞大的宝库以及这一身修为。
曜烈是她的近卫统领,看似地位高,但她若死了,他这个近卫统领必将成为众矢之的。身为旧臣,新君不敢放心用他,也不敢放心留下他。所以曜烈的处境非常危险。
这也是为何岁离收了麒跃三人为徒,而把曜烈摒除在外的原因。
各族虎视眈眈,曜烈与那些老狐狸相比太过年轻,又势单力薄,在没有绝对的力量前,他站得越高,受到的关注和攻击便越多。
他不是白九仙,没有青丘做后盾。
况且即便是背后站着整个青丘的白九仙,若是掺合到这场混乱的夺位之战中,怕是也难以自保。
岁离当然不会让自己的人落到这个下场。
曜烈孤身一人,怀璧其罪,宝物太多于他来说不是好事,所以,岁离便把自己的万年修为化为元珠,当做生辰礼物赠予了他。
只要曜烈彻底吸收了这颗元珠,以他的天赋与悟性,自然能晋升上神。如此一来,哪怕那些人还要打他的注意,曜烈也有了自保之力。
可是岁离没有想到,曜烈非但没有用她留给他的东西,竟然还孤身一人进了九死一生的大荒。
此时看着那颗完好无损的元珠,岁离忍不住又问:“为何不用它?”
“您会回来的。”
红衣羽王忽然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捧着元珠,奉到了岁离的面前,“臣坚信,终有一日,此物会物归原主。”
这是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他当然要留下来。
岁离笑不出来了。
“况且,臣虽没有吸收它,可也使用了它。”曜烈唇角微翘,露出了一抹笑意。只是他不常笑,此时笑起来竟有些怪异,索性他便重新拉平了唇角,沉声道,“因为这颗元珠,大荒里的混沌之气才伤不了臣,臣才能在大荒活下来。”
“臣知君上是为我好,不过殊途同归,如今臣也成上神了。”曜烈没有提在大荒的千年是如何过的,只轻描淡写的道,“臣是您的近卫统领,保护您是臣的责任和义务,若一切都要靠您给予,岂不是有辱此职?”
元珠中有岁离的一丝元息,确实能有净化之用,可也正因为只有这一丝元息,净化之力亦有限。
曜烈说的轻描淡写,岁离却不是傻子,她自然知道那一千年没有曜烈说的这般轻松。
只是她没有拆穿他。
孩子大了,总要给其留点面子的。
“我已不是天君,你如今也不是近卫统领,而是羽族的王。”岁离接过了那颗元珠,拍了一下曜烈的肩膀,故作轻松的笑道,“起来吧,别臣来臣去的了,若是让人听见,我还怎么装下去?”
“你记住了,我现在只是花主送来让拜师的一只小花仙,可别弄错了。”岁离强调道。
“……圆圆?”
曜烈站了起来,看着面前那个稍稍有点圆的姑娘,忽然轻唤了一声。
听到这个名字,岁离的眉心立时抽了抽。她已经向琉夏提过改名的事了,只可惜被示君上为上为祖的琉夏拒绝了。
一时间,岁离都不知自己该为有个这么忠心耿耿的小妹开心,还是为现在的自己悲伤了。
总之,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怕是都要顶着这个一点也不威风的名字了。
“嗯……以后在外人面前你便这么唤我吧。”岁离无奈的接下了这个称呼,“暂时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其实做一只小花仙,挺有意思的。”
闻言,曜烈咽回了到嘴的话。如今各族相争,六界不稳,岁离若是暴露了身份,定然会吸引各方注意力。
她曾救了六界,可这六界众生多得是狼子野心之辈。
有人愿意奉她为主,请她重回天君之位,但于更多的人来说,岁离的出现却是他们争权之路上的阻碍。
遇到阻碍该怎么做?
自然是想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的除去。
做一只小花仙也好。
只要她还活着便是极好了。
“您不准备告诉琉夏此事?”他顿了顿,忽然问。
岁离摇头,坚定地道:“算了,此事我们二人知道就行了。知道的人多了,反倒不方便。”
才怪。
岁离之所以不想告诉琉夏,主要还是因为“圆圆”。她并非借圆圆的身体重生,之前百年,圆圆之所以傻乎乎,是因为神魂有缺。
严格的说,她是圆圆,圆圆也是她。
所以圆圆的黑历史,便也是她的黑历史!这种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了。
反正能瞒一日是一日!
曜烈不知岁离心中所想,听闻这话,心尖不由微微颤动。
“君上虽不愿意暴露身份,但是恢复修为却无碍。”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压下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沉声道,“我已是羽王,花族危险,您尽可留在这里,臣为您守关。”
这一次,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有了这颗装了她万年修为的元珠,岁离不但能重回全盛之期,说不得还能更上一层楼。
想在六界活得自在,自然得有强大的力量。
如今曜烈也用不上这颗元珠了,她吸收了倒也正好。
不过……
“我的修为突飞猛进,为了不引人怀疑,还得找个由头才行。”岁离看了曜烈一眼,忽然笑着唤了一声,“师尊,您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