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离又不是苦行僧,她惯爱享受,又是被伺候惯了的,自然不会拒绝。没多久,满是喜庆之色的屋子里便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水声。
偌大的屋子里,不一会儿水汽便弥漫了整间房子,热气汇聚,多了几分旖旎。
已经做过的事,不可能再塞回去,便如说出口的话,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是以,在终于确定阿离回来后,晏重霁心中便有了计较。
他当日会来魔界,是因为魔界与冥界相邻,且要打开冥界之门,需要用亡灵铺路,而最快的办法,唯有掀起仙魔之战,令六界大乱。
所以他必得做这个魔主。
晏重霁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便是如今岁离回来了,他也不曾后悔做下这一切。他清楚自己要得是什么,所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会放弃。
从始至终,他都很清醒。
早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便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也知道若真的用了这个办法找回了岁离,他们之间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她看似娇气,其实最是坚强又心软。从不说苍生,可处处以苍生为重,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命。
所以当她知道了他所做的事时,也是他们同门情断之时。
到那时,他们怕是连师兄妹也做不成了。
晏重霁不后悔选择这条路。
他只是……不想看到她失望的目光,只是竟还奢望做她心中那个重情重义、光明磊落的大师兄。
他从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既然有了决断,便再不会犹豫。
昆仑山的重霁上神,是不会做魔界的魔主,更不会成为一只为祸苍生的邪物的。所以,魔主与神尊绝不能是同一人。
他终究还是想以昆仑山长徒的身份去死。
所以魔主必须得死。
肩膀上传来了撕裂的疼痛,隐隐有血溢出来,让肩膀处的衣裳颜色深了不少。那正是不久前被岁离刺穿的地方,其实伤势不算太重,以晏重霁的修为,修养两日便能痊愈了。
但这一次,伤势非但没有好,甚至越来越严重。这一部分原因是晏重霁并未特意治疗此伤,但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他的身体本就越来越糟糕了。
化作一个完整的魔,并不是简单的事。天地万物,皆有自己的本源,仙凡也好、妖魔也罢,或许混血,生来皆有定理。
但晏重霁与他们都不一样。
他能化仙,亦能化魔,仙体和魔体能够随时变换。看似强大无比,但其实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天道不会任由他这种拥有这样违背天理的存在,仙便是仙,魔便是魔,混血便是混血,一个生灵只能有一个选择。
他当初之所以去青丘借同心珠,便是因为生了魔心,想要寻求解决方法。那时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生出魔心,所以哪怕看了同心珠,也没有找到解决之法,反倒弄巧成拙。
而在一千五百年前,在他选择化魔的时候,这颗魔心便再也去不掉了。他与仙魔混血不同,身体有两股本源,生生相克。
如今两者旗鼓相当,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那便是非仙非魔,彻底沦为不容于世的邪物。
晏重霁生来不凡,又怎可能让自己成为没有理智的邪物?他现在强行压制体内的魔源,两股本源在体内厮杀,破坏着他的身体。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如此一来,这伤又怎会好?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持续不了多久,反正他也活不了太久,这点痛,也不需要忍多久。
魔主会死,神尊亦会死。
他已经为他们选好了死法。
晏重霁面无表情的脱下了身上被血弄脏的衣裳,顿了顿,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红衣。
那红衣很是精致,颜色是最喜庆的正红色,仿佛时时刻刻在诉说着新婚的喜意。
换好之后,他没有立刻出去,直到天色黑了下来,他才恍然回神。
天黑了,此时若在凡间,应是人就寝的时间了。仙魔寿命悠长,大多也与凡人一样,有着相似的习惯。
“魔主,已是亥时了。”
屋外,响起了玄心的声音,“魔后……还没有就寝。”他没有说的很直白,但也不算含蓄,提醒着晏重霁今日发生了什么。
岁离真的留了下来,留在了魔宫,留在了他的身边,做一个真正的魔后。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因为喜欢才留下来的,她喜欢的是沧珩,不是他,更不是魔主。
可只要一想到她就在他们的新房中,胸腔里的那颗东西便仿佛又有了生命,咚咚跳个不停。
晏重霁蓦地站了起来,打开了房门。
“魔主,可是要去就寝?”玄心还候在门外,见到魔主出来,他立刻迎了上去,试探的问道。
他其实也不想在这碍眼,但是没有魔主的吩咐,他身为守宫魔将,自然不能离开。
思及此,他忍不住小心补充了一句,“魔后应该等了挺久了。”
此话一出,晏重霁的身体微不可查的僵了僵。
见魔主没有说话,但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朝喜房的方向而去,身体紧绷,像是紧张,玄心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
这么多年来,魔主身边都从未有过什么女子,说不定魔主还是个童子身。这第一次嘛,对男人也是有着深刻意义的,所以紧张是在所难免的,玄心表示理解。
“魔后是仙族,这魔宫里全是魔族,她人生地不熟的,想来会有些不适应。您此时若陪着她,她定会自在开心不少。”
他的阿离从来都不是这种柔弱彷徨的小女儿,自然也不会如玄心说的那般不适应。她乃是六界之主,六界皆匍匐在她脚下,苍生皆要听她的号令,区区魔界又怎会让她不适应?
明明是这般想,晏重霁的脚却不受控制的朝新房走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反应了过来,对身后的玄心道:“你下去吧,本座不用人伺候。”
这是想与心爱的妻子过二人世界,他懂,他也想。
玄心没有任何废话,干脆的应了一声,便极有眼色的退下了。不但如此,他还顺便带走了其他伺候的魔侍和魔卫。
转瞬间,喜房周围,再也没了闲杂人等。
他的屋子离他们的喜房不远,便是晏重霁未用术法,以他的脚程,不过几息便也到了。
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然到了喜房门口。
周围很安静,正因太过安静,才显得屋里的水声尤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