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讽刺?
偏偏陆皇后说的很是自然,仿佛并未想到这一层,况且这个话题还是他先起的。李信脸上的笑意几乎要维持不住了,他看了陆皇后一眼,忽而轻叹道:“慧慧,你是不是还在生朕的气?”
听到这话,陆皇后脸上的笑淡了。她放下筷子,没有回李信的话,而
是先示意左右道:“带公主与三皇子去偏殿用膳。”
宫人应了一声,立刻引着岁离和李霁朝偏殿走。
岁离没有多问,顺了陆皇后的意思。
待到两个孩子离开,陆皇后这才看向李信,沉声道:“岁岁与霁儿还小,陛下,有些话还是不适合在小孩子面前提前,于他们的成长不利。”
这话分明是指李信没有做父亲的样子。
“慧慧,你果真还在生气。”
陆皇后看着他,忽然笑了,“陛下说的对,臣妾确实在生气。”许是没想到陆皇后竟然会顺势承认,李信微微愣了愣。
毕竟以陆皇后平日的温婉贤惠,是绝不会这般下他的面子的。
“慧慧,你这是怎么了?”李信眉头微蹙,“朕总觉得,你变了。”
“我变了?”陆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深,忽而问,“那陛下还记得我曾经是什么样子吗?”
想来少有人还记得,长平侯府的嫡女陆荣慧从来不是温婉贤惠的闺秀,而是敢与男儿打架,张扬肆意、鲜衣怒马的骄傲贵女。
然而十多年过去了,再也无人会记得当年那一身鲜妍红裙,能够一箭猎虎的陆家小姐荣慧了。
他们只记得,那端坐在宫中,堪为后宫表率的贤后陆氏。
包括曾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丈夫。
再也不会有人记得陆荣慧了,这一生,再也不会有。
“陛下,水云寺中的那一位,您到底作何打算?”没等李信回答,陆皇后再次开了口。
只是话一出口,李信的脸色便蓦然变了,那一瞬间,他看向陆皇后的目光甚至称得上阴冷。
陆皇后恍若未觉,只依旧挂着端庄的笑意,一派贤后风范道:“陛下若喜欢,便把人带进宫里吧。她好歹也是我陆家女,若只做一个外室,让我陆家其他女儿的脸面往哪里放?”
岁离不知道那日,陆皇后与李信谈了什么,只知道那一日李信一脸怒容的离开。此后,足有半月未再踏足坤宁宫。
但这半月,李信也没闲着,日日都来后宫,夜夜唤人侍寝。
便是十五那日,李信竟也没有来坤宁宫。这一举动,让后宫中议论纷纷,皆在猜测皇后是不是失宠了?
不过即便皇后失宠,其他人也不敢冒犯陆皇后。
毕竟陆皇后能坐在这个位置上,靠得可不仅仅是皇帝的宠爱,更多的是因为她的家世。
再加上她积威甚重,便是膝下有皇子的妃子也不敢妄动。
坤宁宫冷清了许多,陆皇后看上去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岁离悄悄观察过了,李信来不来,她这位母亲似乎并不在意。
甚至因为李信没来,她的日子过得更逍遥了几分。
见此,岁离便没有再关注了。
相比这事,另一件事更让岁离烦恼。
把李霁留下来的第一天,岁离便悄悄检查了一番他的身体。外人皆传他生来带恶疾,但其实是中了毒。
李霁也不是天生哑巴,是这毒伤害了他的声带,若是毒能解,他自然能开口说话。
只是这种毒太过诡异,岁离尝试了多种法子,竟也解不开。
她当日下凡,不但设法保留了记忆,还让自己留有了仙法。虽然一日只能施展两次,且有诸多弊端,但也很好了。
若不是如此,天道对她的惩罚也不会这么重。
但岁离耗尽了两次仙术,也无法驱散李霁身体里的毒。后来,她又尝试了几次,这才发现,这毒根本无用外力驱散。
他中毒太久了,便是制出了解药,也无用了。想要解毒,必须靠李霁自己。若他能自己修炼,待到修炼有成,自然能够把体内的毒逼出来。
这凡世自是有那有神通的修者,但宫中最是忌讳这些,自然不会修者来这里。李霁想要修炼,那必须得有一个师父。
岁离沉思了许久,想到自己的目的,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找不到其他修士,那便只有她自己亲自上了。她如今这具身体不能修炼,准确的说是修炼了也无用。天道的惩罚根本容不得投机取巧,便是她修炼了,也逃不过早死的命。
虽自己不能修,但她依旧可以教别人。
不为了掩人耳目,她绝不能用真实身份出现在李霁面前。思及此,岁离终是有了一个主意。
是夜,万籁俱寂。
偏殿。
温暖的屋子里,睡梦中的李霁忽然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到了站在床边的人。那是个纤瘦高挑的女子,脸上蒙着面纱,只朦胧的露出了小半张脸。
肌肤雪白如玉,眸若点漆,眼中似有星光闪动。
露出的眉眼如画般绮丽动人,比之世间最美的姑娘还要好看万分。
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那女子身着一袭暖黄色衣裙,精致的裙摆在风中飞扬,荡起了一层层好看的涟漪。
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挽成了繁复的发髻,鬓边的步摇随风轻动,发出了细微的轻灵仙音,恍若落入凡间的仙子。
好看的不可思议,也仿佛随时都会乘风离去,让人只能仰望。
有那么一瞬间,李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在寒风又吹来时,他以为她要离开,竟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拽紧了那随着幽风摆动的衣袖。
明明从未见过她,可看见的那刹那,却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