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爻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不像做噩梦,像在此时此刻,他真的在遭受着他口中“恶魔”的无尽折磨。
“瑶瑶,瑶瑶你怎么了?瑶瑶快醒醒!”小六自然是将祝爻噩梦中的场景窥探得一干二净。
浑身雪白的少年被激荡着的温泉水冲得粉红,背后却抵着长满青苔的石壁,又滑又湿,一不注意就要浸死在泉水里,只能抱紧了身前的高大男人。
那面目难辨,唯有胸前已然被扯开的湿透的白衬衫里面,透出男人月匈前那些密集的繁复古老却犹如指纹般独一无二的红色印记。丑陋如地狱里向人间索命的恶魔。
祝爻被那个男人压得死死的,即便是用来透气的唇,也被男人冰冷的薄唇衔弄在齿间,无尽地掠夺一切可掠夺的东西。即便那张殷红的唇,只剩下丁零可怜的水、以及薄弱而软的呼吸,只能时而呜咽着叫着什么名字。
泉水激荡,一层一层猛烈地冲击二人严丝合缝的连结地带,濒临意识崩溃的小少年,四肢全都松了力道,从男人身上、从挂着青苔的石壁上滑下去,泛红的指尖却死死地抓住男人那件半落在臂弯上的黑色西装外套。
最后指尖也松了,只剩下颤颤的睫毛。口中一遍一遍呓语住“恶魔、恶魔、恶魔……”。
真疯狂。
饶是小六这种在副本里见惯了声色场面的鬼魂,也被这场梦境震撼地魂体发抖。甚至于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祝爻即便是在梦里,那颗灵魂的簌簌战栗。
小六实在是担心这场梦再由着祝爻住做下去,会真的让他出现什么问题,鬼魂音焦急道:“瑶瑶!快醒醒!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不要被梦骗住了!快醒醒!不痛了,现在一点也不痛了!”
恶魔眸色阴翳,他才意识到原来祝爻梦里那个比鬼还另他害怕的东西是……【恶魔】?
是恶魔?
是地狱里那个恶魔么?还是主城区……【玛门公会】,瑶身边的【恶魔】?
恶魔还是维持着那个捧着祝爻面颊的姿势,冰冷的薄唇贴在少年人光滑细腻的皮肤上,嗅见他身上独有的,另他渴i望至极的甜淡香气。
安抚灵魂的粘合剂。
从一开始,他不就是想把祝爻养在身边充当最后一步融合的引子么?
恶魔没有心。无限世界的切片怎么会有心?他的心是死的,只是变成人形而来的一个外在形式而已。
恶魔的心怎么会想弱小的人类那样,跳动、泵出汩汩的血?他本就是饮血为生,怎么可能会自己生出这样无用的遍布全身的血,竟还作祟般的让他身体里每一寸皮肉都不得安宁?
“恶魔……疼……好疼……”
床上少年人的声音连细蚊都不如,但每一个音节都像极了磨得尖锐的针,不但扎进被唤恶魔者的耳膜,还扎进他坚硬的久未跳动的心脏,扎进他才开始生出而流动血液里,顺着那些该死的四处乱窜的无用的血,暗伤那途径里所有的筋骨,教被唤恶魔者的内里寸无完体。
“哪里,哪里疼?”那些该死的针连发声的喉咙也不放过,恶魔深出一口气,竟然觉得疼。
“疼……”祝爻哭着。
疼?
这就是疼?
恶魔微微抬首,视线之下,祝爻前面被解开扣子的前襟早已凌乱。上面色彩斑驳,细长而浅的,是丝线在上面缠绕过的痕迹,玫红而圆的,是有人吻遍,留下一串标记。
冰凉苍劲的手指轻轻抚在那些印记上。他的好契约主,不容玷i污的灵魂粘合剂……
恶魔像抚i摸一个在地上摔出裂缝的瓷娃娃那样,抚i摸少年人雪白却印出红色的躯体。
还是温软、细腻,但多了这么多扎眼的东西。
那双熄了猩红的冷厉眸子里压抑山雨欲来的阴云,更暗了,凉薄的眼皮垂下,眼尾还吊着一丝冷漠的嘲弄。
这个弱小人类不过是从他身边逃走了一个多月而已。一个多月……他平时连开一个口子舔血都舍不得的弱小人类,那些该死的东西怎么敢??
“!!!”小六从恶魔眼里看到杀意,他下意识地以为是恶魔要对祝爻动手,尖锐的幽灵音在祝爻脑内疯狂叫道:“瑶瑶!瑶瑶快醒醒!!瑶瑶!!!”
那些声音划破恐怖的梦魇,紧闭的杏眼惊恐睁开!
“不……别碰我!”祝爻惊恐地往后逃。
恶魔的指尖一滞,眸光沉沉:“醒了?”不是问句,是如同一贯平常的问候。
噩梦中惊醒的少年人瑟缩了一下。垂眼时,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恶魔的指腹正贴着自己的前月匈,而自己的前襟已经被解开,那上面所有暧i昧的痕迹一览无余。
那些是林钦带他去买小蛋糕之后,后来在酒店里给他种下的。
“!!”祝爻失语,再次往后躲了躲,但脑袋陷进柔软的枕头里。
但瞬间被恶魔欺身压上,捉住两只手臂。
“是他弄的?”恶魔注视着少年人双眸含泪的纯黑色眼睛。
终于,这句话像冤枉债也找到了债主,恶魔等到祝爻醒来,他狠狠地注视着祝爻那双眼睛,指腹压着那些凌乱的痕迹问眼前的少年。
少年人那双眼便如两颗紫葡萄一般,水灵又清澈,但脆弱到让人疑心这混乱又残酷的世界,是不是明天就要把这对紫葡萄破坏掉。
祝爻蓦地愣住。
“……”恶魔都知道了,恶魔知道他和林钦的事情了。他身上的衣服换过了,恶魔给他换衣服的时候一定看见了,恶魔看见这些痕迹,那是不是也看见……【冥契】的印记?
冥契……冥契……林钦!林钦呢!
祝爻的脑袋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林钦……林钦……你杀了林钦!恶魔!你杀了林钦!你是混蛋!你混蛋!”
祝爻想要挣开恶魔的束缚,但是和梦里一样,他被束缚住四肢,他挣脱不开!恶魔捉着他,让他挣脱不开!
祝爻开始哭泣,说好了的,林钦要帮他一起赚金币,要一起离开这里,要永远永远做家人,永远都不欺骗不背叛……是恶魔!都是恶魔!恶魔杀死了林钦!
那双紫葡萄的眼睛里掉出更多晶莹的泪滴,祝爻醒来就恍然意识到这一件事。
他笨,他反应迟钝,他更没有无限世界的优秀玩家一样,一身长着几百个心眼。他想不到很多事情,他唯一只先到林钦,只想到那个和他结了永远不背叛不欺骗的、说好了一起回家的人,被恶魔、被眼前的恶魔用【武士刀】杀死了!
祝爻定定地看着恶魔两秒,越发清楚地意识到林钦死了这件事,眼泪决堤了一样,视线模糊得连恶魔都看不清了,恶魔不说话,不回答他。
“……”林钦死了。
被恶魔杀死了。
深蓝色被褥上的少年被恶魔拥成小小的一团,摇头,不敢相信地摇头,然后崩溃得大哭出声来,从未有过地嚎啕大哭。
他疯了一样,竟然像报仇一样死死地抓住恶魔的衣裳,黑色的大衣,冰冷又坚硬,饶是祝爻抓了满手也抓不住,那些冰冷又坚硬的不了硌得他手心发红发疼,但祝爻像没感觉的布娃娃一样,脸颊早被谁涂上了永不褪色的夸张的腮红,疼,眼睛疼,头疼,心里疼,浑身都疼。
然后祝爻一口咬在恶魔的脖子上!那处唯一裸露在衣着之外的,人类最为脆弱的皮肤。
死死地咬住,像野兔疯狂地咬死干草一样,他咬住恶魔的脖颈!
哭。嚎啕大哭。不是为了衣服硌到手心发疼才哭,是为了林钦死了才哭,为了林钦死了,可是他一点也咬不疼恶魔才哭。
恶魔不会疼。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是疼。祝爻想。他这种绝情冷漠,永远为了自己的利益去骗人去杀人的恶魔,怎么会知道疼呢?
于是过了很久,祝爻昏沉着脑袋,竟然渐渐松了牙齿,他知道自己对恶魔没有一点办法,他对这个杀人凶手没有一点办法。
就连自己的拳头全部没入恶魔的掌心,他也一点办法也没有。
十根手指被恶魔打开,最终也抓不住他的衣裳,掌心里的衣服变成了恶魔的拇指,在上面一遍又一遍地抚i弄,他还假惺惺的说:“乖,听话,别抓这个,手心会疼。”
然后那件冰冷坚硬的黑色大衣被脱下丢在地上,露出里面更为柔软的白色衬衣贴着祝爻。熟悉但冷厉的气息压得祝爻喘不过气。
“好了,现在不疼了。别哭。”恶魔拿着祝爻发红的掌心在唇上贴了贴。
祝爻把自己的手掌捏成拳,躲开那些亲i昵的动作。那双哭得发红的眼,依旧如看死敌地望着恶魔。
恶魔抬眼时一怔。
过了两秒,他竟然勾头想吻祝爻。
好久没吻过了,自从那次之后。不知道现在是为什么,那些针毁了他刚跳动的心、新生出的血、冰冷了几百年的肉,现在竟又撺掇那些早被他压得死死的灵魂碎片,让他变得渴i望。
“滚。滚开!”祝爻别过脸,连眉毛里藏着的都是讨厌。
恶魔的吻落了空。
毁坏成虚空的心脏又被扎了一下。
恶魔头一回露出这样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很快又变成毫无表情,“……滚去哪?”
恶魔像平日里给祝爻穿衣服那样,垂眸将祝爻身上的衣服缓缓褪下,不容祝爻抗拒半分,直到他浑身不着一缕,就那样把自己全部呈现给恶魔看。
恶魔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身上。
红的更红了。
祝爻哭得没有力气,竟然连想要推开恶魔的手都抬不起来。
“我帮你洗澡。”恶魔将床上的少年拢入怀中。
“……你滚开。”祝爻被恶魔托在掌中,无力地咬他。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恶魔径直走入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