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绮很想听听他的说辞,这已经无关强执案的本身,完全是私人情感作祟。但林红卫显然也在察言观色,她不能表现出急迫的态度,便朝李元道:“这酒糟烧鱼蛮好的。”
李元点头,林红卫插话进来:“河鲫鱼自带土腥气,此地家家户户都爱酿米酒,就用酒糟烧鱼,正好掩掉这股味道,吃口鲜甜绵柔,来的旅游客桌桌必点。”
“林先生是什么都懂!”
“那是!”林红卫咧嘴孳口酒:“我们做这行当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知人情社会,没点知识储备,你都不敢说做过打桩模子。”
袁绮被说笑了:“那你一定知道张淑芬她们在哪里?”
“嗳,这倒是真不知。”林红卫道:“让我想想看,2001年我们离的婚,过去靠十七八年了,十年前我到崇明来做生意,就没了她们的音信。”他忽然看到窗外一晃而过女人的侧影,又补充一句:“女朋友也不愿我和前妻保持联系,我懒得和她吵架,就算了!”
袁绮暗忖原来他和红毛衣还没结婚,这并不重要,又问:“才结婚两年多就离?”
“是她硬劲要离!又哭又嚎的,把我烦死了,我又不是寻不着女人,当时是这样的想法,没多久就离婚了。”林红卫一根烟抽完了,扔到地上捻灭,又从烟盒中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燃,深吸一口,吐着烟圈道:“我当初是真欢喜她!否则,我会娶个大自己十二岁的女人么,还带着个女儿。”
袁绮和李元面面相觑,这倒挺出人意料之外!袁绮挺不解:“既然欢喜的不在乎年纪和有女儿,为何短短才两年就要离婚?”
林红卫明显不愿多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讲不清楚。”
李元接着问:“你知道张淑芬有什么要好的小姊妹么?”
林红卫又思考了会儿,也能够理解,确实是很久远前的事了,他似乎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擎亮,找了片刻,说道:“当年我们结婚时,去酒店办了一桌,除张家兄妹外,她就请了这个女人,听说住在浦东川沙那面,当天落大暴雨,她还是坚持来了。呶,你看,就是这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女人。”
他把手机递来,袁绮接过,凑近细看,是一张大合照,一眼先看到的是秦洁,她站在最前面中间的位置,剪着童花头,城南旧事里英子那种,这时候也有十四五岁了,西瓜子脸,亮汪汪的黑眼睛,眼梢有些吊,没有笑容,紧咬着下唇,似乎不甘愿的样子,穿着短袖泡泡纱衬衣和粉红百折裙,不太合身,紧贴着,能看清正在发育小小隆起的乳,和紧紧并拢细长的腿。她身后站着林红卫和张淑芬,林红卫穿着藏青西服,油光光的大背头,一只大手搭在秦洁的左肩上,张淑芬一身酒红套装,微微烫鬈的卷发,她很漂亮,看去实在猜不出有四十岁了,她的手紧抓住秦洁的细胳臂,看去母女俩的神情惊惶又迷茫,像误入猫群的两只雀儿。周围是张家兄妹们,脸上都露出笑容。
袁绮也看到张家三妹张如珍的真面目,倒没想象中那样令人惧怕,她身旁站着穿蓝色连衣裙的女人,长相很普通。
林红卫道:“她的名字我记得牢,为了多情的李公子,那个孟丽君。她也叫孟丽君。地址也有,她晓得我做过打桩模子,要买一张架子床,我还真替她弄到了,民国的黄花梨,亲自送到她家里!讲老实话,整个上海滩,就没我林红卫买不到的东西、只有你们想不到!”
袁绮经他同意,把照片和地址存了,再把手机还给他。
林红卫忽然问:“你有她们母女照片么?给我也看一看!这么多年不见,不晓长成什么样子了?”
袁绮没有拒绝,把张成英给的兄妹合影先给他看,林红卫看了两眼:“没怎么变,这娘们跟吃了防腐剂似的。”又问:“秦洁的照片呢?”
给他看的是杨鸣那张,他凑近灯前打量,不知怎地,袁绮莫名有些反感他此时的表情,是一种女性的直觉,完全是下意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