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头，恩宠嘛，靠不住。既已身处其中，那就得另辟蹊径。”沈眉庄说着，目光从思绪中抽离，投向眼前那条冗长且狭窄的长街，“说到底，做个能有用、受人重用的人，可比靠着那份虚无缥缈的宠爱来得可靠。”

“既然你看得明白，那你可想过若有朝一日，没了利用价值时，又该如何？”敬嫔又问。

沈眉庄突然道:“我进宫那日，我记得天气很好，鸿雁从紫禁城上空飞过。当时，我就在想那一定是极好的兆头。”敬嫔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沈眉庄，“何出此言？”

“鸿雁高飞，我亦会如此。”沈眉庄回视敬嫔，声音四平八稳道:“我会被选进宫一早就注定了，哪怕我不想，也早已注定成为他人棋局中的一子。想要挣脱，除非进宫后我龟缩在寒英堂不出，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求，只要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便好，可显然我做不到。所以，我不会让自己成为弃子，我会让自己一直有用，直到有朝一日，哪怕不再需要我这枚“棋子”来平衡后宫，却也轻易动不得我了。”

敬嫔一愣，随即苦笑一下，“我佩服你的勇气与决心，我做不到你这般一往无前，所以注定了我会失败的过完这一生。不过我倒是希望你能成功，让我看到另一种可能，看看我当初放弃走的路，最后会是个什么模样。”

“好。”沈眉庄莞尔一笑，“其实敬嫔姐姐也无需妄自菲薄，每个人都该有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权利，有如你这样更愿意平平安安、平平淡淡过完一生的，也有我这样选择披荆斩棘、踏上一条不知前路的。可不论如何选择，只要跟随着自己的心走，不辜负自己的一生就好。没人规定一定要活成什么样才叫成功，或许在有的人眼里，只求安稳平淡度日是失败，可只要自己心安且满足，那未曾不是成功？”

敬嫔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睑，片刻后，温和一笑，“或许你说的没错，可能是我想的狭隘了。”

沈眉庄抬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叹了一声，“不是敬嫔姐姐狭隘了，而且进了这样的地方，便被困住了，抬头只能看到头顶这一片四方的天，便不敢也不能去想，就怕想多了，最后自苦。”

敬嫔也抬头看了一眼被紫禁城框住的天，“是啊，有时候想得太多，苦的只会是自己。”她转头看着沈眉庄，这一刻她突然想要下注了，她觉得以沈眉庄这样清醒通透且聪慧的性子，或许真能走到最后。

而且她在沈眉庄身上看到了当年的她，当年她没有勇气选择的路，如今沈眉庄选了，并且踏出了那一步，她想看看沈眉庄是否能成功，选择沈眉庄就如同选择她自己一样。

这么想的，敬嫔也这么做了，她轻轻一笑，说道:“我不后悔当年的选择，唯一后悔的是没能有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儿也好啊，我想体验做一个母亲的滋味，我想自己所有的感情有个寄托之处。你知道吗？我宫里一共有三百二十六块砖石，可是这每一块，我都抚摸过无数遍了，其中还有三十一块已经出现了细碎的裂纹，否则我将如何度过这孤寂漫漫长夜呢？若能有一个孩子陪在身边，我定会爱她、疼她，不叫她受委屈。”

沈眉庄听懂了敬嫔的潜台词，笃定道:“敬嫔姐姐会心想事成的。”

“你的意思是？”敬嫔问道。“时机到了，我会同敬嫔姐姐说的。”沈眉庄握上敬嫔的手，“敬嫔姐姐可愿信我？”

敬嫔沉默了一会儿，回握住沈眉庄的手，“好，我等着那一日。”

“必不让姐姐失望。”沈眉庄笑着回道。

两人结伴慢慢往咸福宫走去，同时也达成了无需言明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