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哂,“朕瞧你有果也不顾着吃果子反爱说话,不若拿了你的果子给朕,免得白白放着了。”
富察贵人面红耳赤,不想一句话惹来皇帝如此讥诮。一时愣愣,片刻方才勉强笑道:“皇上最爱与臣妾说笑。”说罢讪讪不敢再多嘴。锦帘轻垂飞扬,酒香与女子的脂粉熏香缠绕出暧昧而迷醉的意味。
甄嬛似若无意轻轻用檀香熏过的团扇掩在鼻端,遮住自己嘴角淡淡一抹冷笑。
殿外几株花树在最后一抹斜晖的映照下殷红如丹,花枝横逸轻曳,和着后头千竿修竹的翠影映在那华美的窗纱上,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她忽然觉着,这昌平欢笑、绮靡繁华竟不如窗外一抹霞色动人。趁着无人注意,借更衣之名悄悄退将出来。
天际云遮雾掩一弯朦胧月牙,月光在郁郁的殿宇间行走,莹白的,像冰破处银灿灿的一汪水,生怕宫殿飞檐的尖角勾破了它的宁静。园子里花香肆溢,浓光淡影,稠密地交织着重叠着,笼罩在一片银色的光晕中。
已是七月末的时候,夜渐渐不复暑热,初有凉意。镶着珍珠的花盆底踏在九转回廊的石板上,哒哒轻响。
不知不觉甄嬛便走得远了,独自步上桐花高台。
台名桐花,供人登高远望,以候四时。取其“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之意。
梧桐,本是最贞节恩爱的树木。
甄嬛暗暗喟叹,“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是怎样的恩爱,怎样的浓情密意。
也许帝王,注定是要雨露均沾施于六宫粉黛的吧。
凄楚一笑,既然明了如斯,何必又要徒增伤感。
斯人已去,太后意指桐花台太过奢靡,不利于国,渐渐也荒废了。加之此台地势颇高,又偏僻,平日甚少有人来。连负责洒扫的宫女内监也偷懒,扶手与台阶上积了厚厚的落叶与尘灰,空阔的台面上杂草遍生,当日高华树木萎靡,满地杂草野花却是欣欣向荣,生机勃勃。
甄嬛黯然,再美再好的情事,也不过浮云一瞬间。
清冷月光下见台角有小小繁茂白花盛放,藤蔓青碧葳蕤,蜿蜒可爱。花枝纤细如女子月眉,花朵悄然含英,素白无芬,单薄花瓣上犹自带着纯净露珠,娇嫩不堪一握。甄嬛不由心生怜爱,小心翼翼伸手抚摸。
忽而一个清朗声音徐徐自甄嬛身后响起,“你不晓得这是什么花么?”
甄嬛心底悚然一惊,此地偏僻荒凉,怎的有男子声音突然出现。而他何时走近的,她竟丝毫不觉。强自按捺住惊恐之意,她转身厉声喝道:“谁”
看清了来人是果郡王,甄嬛才略略放下心来,自知失礼,微觉窘迫。果郡王却不疾不徐含笑看甄嬛,“怎么贵人每次看到小王都要问是谁,看来的确是小王长相让人难以有深刻印象。”
甄嬛欠一欠身道:“王爷每次都爱在人身后突然出现,难免叫人惊惶。”
果郡王微笑着道:“是贵人走至小王身前而未发觉小王,实在并非小王爱藏身贵人身后。”
甄嬛脸上微微发烫,桐花台树木葱郁,或许是她没发觉他早已到来。心里的窘迫愈盛了,强词道:“王爷怎不早早出声,嫔妾失礼了。”
果郡王的目光在她脸上微微一转,“小王见贵人今日大有愁态,不似往日,所以不敢冒昧惊扰。不想还是吓着贵人,实非允礼所愿。”他语气恳切,并不似上次那样轻薄。月光清淡,落在他眉宇间隐有忧伤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