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暗暗心惊,面上却是含笑。景仁宫那位原本是先帝皇后,他的嫡母,却因后宫之事惹怒先帝,一直被禁足在景仁宫。虽然这些年未得皇后待遇,却也没失了皇后名分被废位。如今先帝去得急,没有留下话如何处置景仁宫那位。如今他一登位,可有点棘手了。是放景仁宫那位出来做母后皇太后,压自己的额娘圣母皇太后一头,还是继续留她在景仁宫里自生自灭呢?
他自出生起就被先帝扔在园子里由奴才照顾不得回宫,后来因年岁见长才被接回宫里教养,之后又在深宫里浸淫多年,他再清楚不过,许多事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哪怕骨子里烂透了,面子上还是得尽力保全着好看些。他如何不知,他的额娘,先帝的熹贵妃,如今的太后,是如何与景仁宫皇后争锋十数年,才得稍胜。若此刻景仁宫皇后解了禁足出来,只怕太后第一个不允。
可若真当无此事,让景仁宫皇后自生自灭,又说不过去。毕竟,哪怕景仁宫皇后待他不过如此,甚至算计过他的性命,可到底是自己名分上的嫡母,他刚登基可不能背上不孝之名。
因而,皇帝一直是犹豫的,巴不得无人提此事才好。可偏偏,避无可避,这些看重礼法嫡庶尊卑的老臣们还是来了。
这些老臣显然是有备而来,一位大臣接着说道:“皇上,丧仪毕,东西六宫都要由皇上的嫔妃入住,那景仁宫仍然住着大行皇帝的皇后,实在是不合情理。”
皇帝有些头痛,他轻轻抚额,却不愿臣子们察觉,只是温和地道:“可皇阿玛曾经说过,与景仁宫死生不复相见。”
话音刚落,张廷玉从容地给了皇帝一个解决之道:“所以说大行皇帝的丧仪景仁宫可以不出现,但是先帝毕竟不曾废后,丧仪一了,还是要正名分的。”
讷亲闻言脸色有些不太好,后面的高斌看了看张廷玉,又看了看讷亲,眼睛微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皇上,正嫡庶,明早尊卑,方可治天下。”张廷玉看出了皇帝的踌躇,再接再厉道。
不管大臣如何说,皇帝仍有顾虑。毕竟先帝有言与景仁宫皇后死生不复相见,若是尊景仁宫为太后,那百年之后是要随葬先帝陵寝的。即便为景仁宫另择陵寝,只怕太后那边会同意放景仁宫出来,势必会闹起来。他刚登基还未将朝堂掌控在自己手里,太后和这些大臣若因此事起了争端,夹在中间为难的亦是他,所以他想先拖着。
他垂下眼睛,只看着茶盏中平静如镜的暗色茶汤,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朕且考虑看看。”
张廷玉知道此事不能一蹴而就,也明白皇帝要顾虑太后,于是退了一步,说道:“那,臣等先告退。”
月光乌蒙蒙的,暗淡得不见任何光华,高晞月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声说道:“怕是要下雨了呢。”茉心担心道:“小主咱们快些走吧,万一掉下雨珠子来,怕凉着了您。”
“好。”高晞月点头,加快脚步。
刚行至偏殿外,正巧见素练引着太医出来,两人见了高晞月,忙行礼请安道:“给小主请安。”
高晞月点点头:“起来吧。”停一停,又关切道:“主子娘娘凤体无恙吧?”
太医忙道:“主子娘娘万安,只是操持丧仪连日辛劳,又兼伤心过度,才会如此。只需养几日,就能好了。”
高晞月点头客气道:“有劳太医了。”
见两人说完话,素练忙催促道:“太医快些吧,娘娘还等着你的方子和药呢。”
太医诺诺应下带着随侍小太监离开。素练转过脸来,朝着高晞月一笑,客气道:“回小主的话,主子娘娘要在里头歇息了,怕今夜不能再去大殿主持丧仪。主子娘娘说了,一切有劳小主了。”
听她这样说,高晞月点头道:“请主子娘娘安心养息。”四下看了一眼,又问:“怎么不见青福晋?”
素练这才想起方才皇上来过,只怕青樱与皇上一同离开了,旋即脸色不好道:“奴婢方才去请太医了,也不知青福晋哪儿去了。不过方才皇上来看过娘娘,想来青福晋与皇上一道离开了吧!”
听着素练这挑拨之语,晞月只是笑了笑,道:“皇上连日来既要治理先帝丧仪又要处理政务,与青福晋也有许多日未见了,这会子得了闲,怕是想要与青福晋好好说说话吧!”她可不是原主那个炮仗,一点就着,想要利用她去对付青樱,她可不答应。
见素练脸色又变了变,晞月轻轻挑了挑眉,反正皇帝爱谁她不在意,只是富察琅嬅听了这话怕是又要难受了吧!反正她不难受,谁难受她管不着。她又不贪心,既想要地位又想要宠爱,有了地位和尊重又想要皇帝的心和爱,有了爱又想要孩子,有了孩子又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太子,接着又想成为唯一的太后,欲壑难填之人下场都不会太好。就如在皇帝身上找真心和爱情,那也是自讨苦吃。
她要的简单多了,只要宠不要爱,只要能有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可以,至于太后之位那便随缘了,毕竟这个皇帝太长寿,自己活不活得过他还不一定呢,太后之位就不强求了。反正原主的执念是能有个自己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可以,然后就是保全高斌和高家,最后就是不成为别人手里刀,这任务多简单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