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好的东西,泼天倾倒下来,谁能不动心。除非,是心有别念罢了。
嘉贵人扶着贞淑的手缓步上前,问道:“瞧什么那么出神?”
“请嘉贵人安。”阿箬转头看着源源不断送进钟粹宫的东西,回道:“奴婢瞧着钟粹宫如此热闹,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是啊!”嘉贵人幽幽道:“纯嫔与婉常在都是底下官员敬献上来的民女,原不过是民籍,连汉军旗包衣都比不得,仪贵人本是伺候皇后的侍女,白答应更是南府的琵琶伎,可一旦承宠就飞黄腾达,多少人羡慕。若是再有幸诞下皇嗣,那就更不得了了,别的不说,一世的荣华富贵那是别人都羡慕不来的。”她看着阿箬,语气里带着丝丝缕缕的蛊惑,“其实都是奴才,说来阿箬你比仪贵人和婉常在美貌,阿玛又得脸,还是上三旗满包衣,指不定哪天也有这样的好运气呢。”
阿箬忙掩饰艳羡之色,低首恭谨:“仪贵人是有皇后娘娘这个好主子,奴婢没有这么好的命。”
举那么几个人为例,阿箬偏偏只听到了仪贵人,要说心里没有想法怎么可能。而且听阿箬这语气,分明是有了怨气。
金玉妍嫣然一笑,啧啧几声,怜道:“也是。娴妃哪里会让你爬上去,尤其是如今她怀了身孕,皇上去她那儿,她又不能伺候,只怕是防你防的更厉害了吧。瞧你青春年少的,打扮起来谁不喜欢呀。皇上又这般的英俊风流,这宫中多少人巴望着能侍奉在皇上身边呢,却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会。”
阿箬的头越发低下去,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
金玉妍见她如此,勾唇一笑,扶着贞淑的手,携着随行的宫人们离开。
阿箬看着嘉贵人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须臾,她的目光忽然坚定起来,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齐汝从养心殿出来,冷风一钻,才发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他不觉苦笑,年纪大了,胆子也小了。分明不是自己做的事,居然也担心起来。在宫中行走多年,他是知道里头的轻重的。
方才他为皇帝请平安脉,皇帝倒也温和,有一搭没一搭说起自己侍奉他也十余年了,从皇帝在太后膝下为子,他便跟着。皇帝最后似笑非笑:“朕最喜欢你一点,就是嘴严实得很。可是如今宫中流言纷纷……”
齐汝当即就跪下了,坦然明言:“皇上,若是流言自微臣口中传出,臣愿领欺君之罪,甘受皇上一切责罚。”
皇帝点头,似是信了,也不大信。只吩咐他为表分明,这些日子不必在宫中走动,回自己府中待着。齐汝明白得很,皇帝若查出任何与自己有关之事,只怕拿满门的脑袋去填都不够。
这般请了一遭平安脉,差点把自己的平安都搭进去。齐汝晃悠悠走过长街,福珈从转角出来,对着齐汝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说了太后要问白答应之事,便领着他去了慈宁宫。
夜来的雨花阁还格外幽深寂静。雨花阁本是前明遗留的建筑,一共三层。除了第一层供奉佛像经书外,上面两层均可住人。只是规制陈旧简朴,与东西六宫不可同日而语。
白答应新移居此地,连侍奉的侍女也只剩俗云和一个粗使宫女以及一个跑腿的小太监小贵子,其余的宫人皆被打发了,有些还被送进慎刑司审问。连着三五日听着后头宝华殿梵音悠长不断,心下更觉凄凉。
可是此身孤苦,一世的荣华与美梦,都随着那个苦命的孩子去了。她也生生被困在了这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个解脱。白蕊姬伏倒在佛像前,听着窗外风声呜咽如泣如诉,亦不觉落下清泪。只觉此生茫茫,再无可度之处了。
太后进来之时她尚浑然不觉。倒是一旁的俗云提醒,她才回神,赶紧起身跪下参拜,“恭迎太后凤驾,臣妾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了。”
夜来参拜,太后身边只带了福珈,几个随侍的宫人都留在雨花阁外。太后穿着一身简素而不失清贵的宝黄缎芭蕉福鹿纹长袍,头上用着一色的寿字如意金饰。
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白蕊姬,太后缓缓地拨着手中的翡翠佛珠,缓声道:“你若还在永和宫,见你也不方便。如今雨花阁还住得惯吗?”见白蕊姬一时语塞,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太后温和笑道:“也是。住惯了东西六宫的繁华,哪里受得了雨花阁的孤苦?只是皇帝的意思也对,你这般伤心,这般悲戚,住在这里听听佛音,其实对你也是好的。”白蕊姬闻言,不觉清泪滂然:“太后,宫中所有的人都传臣妾生的是个妖孽。臣妾怎会生出那样的孩子,肯定是有人加害臣妾啊!或者,或者是不是老天对臣妾的惩罚,都是臣妾初有孕时太过得意,以致无意间害了贵妃娘娘孩子,所以,所以才得了报应……”
太后注视着她,双目沉静如能照透人心:“当日哀家也没亲眼见着那个孩子,是否如传言所说的那般,哀家也无从确认。至于你所说的是报应,哀家却是不信的,若真有报应一说,无辜枉死在紫禁城里的人何其多,怎么不见旁人得了报应呢?不过白答应哪,孩子已经不在了,皇帝也不愿再提起,你又何必苦苦执着呢?你若再如此执意,那恐怕离死也不远了。”
白蕊姬浑身剧烈一震,仿佛不可置信一般,瘫软在地:“太后……”
太后慢慢地捻着佛珠,缓缓道:“哀家听闻皇后曾向皇帝进言,说你生下死胎不祥,有碍太清的国祚祥瑞,又说如今宫中有孕的嫔妃不少,未免再生下不吉的婴孩,不能再将你继续留在宫中,以免沾染晦气。皇帝一时心软,未曾答应。可若是哪天枕头风吹得更厉害了,皇帝听进去了也未可知。到时候,也不用你费神寻死上吊,皇帝就成全你了,即便是不要你的命,也会将你送离宫中,送得远远的。若是离开了紫禁城,到时你想再回来那就难了,除非你能让皇帝念念不忘,可是你若有这个本事,如今也不会待在这儿了。”
白蕊姬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摇头道:“太后,臣妾不是存心要自缢寻死的。只是皇上他一直都不来看臣妾,臣妾怕皇上厌弃了臣妾,又怕皇上自此再不愿见臣妾,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连那些宫女都是臣妾安排的。臣妾不想被送出宫,更不想死啊,太后……”说着,她俯身一拜,“臣妾愚钝,还请太后指点迷津。”
太后闻言淡淡一笑,“起来吧!”~~~~~~~~~~~~~~~~~~~~~~~~~~~~~~~~~~~~~~~~~~~~~~~~~~~~~~~~~~~~~~~~~~~~~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