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漆黑的箭矢从高楼射下,精准地插入越庭欲黑靴旁的地缝中,与他的靴子不足一寸距离。
君岁宁将弓箭放下,在上方继续俯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在越庭欲的抬头之际,一直站在君岁宁身旁的裴正初悄无声息地往她的身边靠了靠,嘴角又勾起了浅浅的笑意。
也是凑得巧,两人皆穿青衣,不过裴正初的衣裳颜色略深一些。
卫夜雪也被那猝不及防的箭矢吓了一跳,还以为又遇到了刺客,她下意识地便往越庭欲的身边躲。
见越庭欲并未动作,而是面色凝重地看着望月楼上层,卫夜雪缓缓抬头——
只见楼中廊下,素有高岭之花称号的裴侍郎正如沐春风般地,站在公主身侧,看两人的穿着,倒真像一对有情人。
路人瞧了,谁不在心中暗道一句,郎才女貌?君子与淑女?
卫夜雪自然能看出,公主对越庭欲的心思,当下便明了,这箭矢只怕是公主放的。
她心中想着,公主当真是为所欲为,嘴上却夸赞道——
“公主的箭术了得。”
她的声音很轻,也只有站在她身旁的越庭欲能听见。
君岁宁若是听见了,免不了要笑一笑,过奖了!
这哪里是她箭术好?实则她的箭术很一般,方才她还怕误伤了人,刻意偏了半丈的距离呢,结果还是失了准头,那箭矢落地竟离越庭欲不到一寸了。
越庭欲的视线并未留给裴正初一瞬,只静静地看着楼上的淡青色衣裙的少女,双眸淡然地与她那一双怒目对上。
目光在空中相遇、交织、纠缠。
最终,君岁宁还是被他的漠不关心而刺伤,她垂下了眼眸。
裴正初察觉到她情绪的起伏,他方才对上越庭欲,明明是有些得意的,此刻却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他低头看清了身侧少女的郁郁之色,好半晌,启唇低声道:“何不利用我,看他有何反应?”
此言一出,裴正初自己都被自己惊了一瞬。
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君岁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看楼下的动静,她转身进了阁楼内。
望月楼六层,是作词作画的文雅之地,只要交了会费,便能入内,专供有闲情逸致,共同兴趣的人交流。
此时,并无旁人在。
君岁宁找了一个窗边的位置坐下,裴正初跟着在她身旁的位置落座。
他心中忐忑,因为刚才的提议,她还没有给出回应。
君岁宁拿起一支细毫笔,目光定定地宣纸上,仰着头思索一番,随后手中的毫笔轻轻在宣纸上划过,留下一道道细腻的线条。
她的目光专注而温柔,青瓦白墙,每一处的细节都被细致入微地描绘着,每一笔,都流畅有力。
相比于箭术,她更为擅长作画。
不开心时,作画也能发泄情绪。
她画了多久,裴正初便在她的身侧陪了多久。
直到君岁宁将一幅完整的画作呈现出来,裴正初提起笔,在她的画上附上诗词,与之相配。
天色渐暗。
两人从望月楼走出时,裴正初忽地叫住了步子欢快的少女,“公主心情好了?”
君岁宁点点头,双眸直愣愣地看着他,“谢谢你陪我作画。”
“不必言谢,”看着她展颜,裴正初也露出了几分笑意,他忽而想到两个时辰前说的话,他又缓缓开口,“我说的话,永远有效。”
起初,他是不喜被人利用的,可若那人是公主,他并非不能委屈自己。
他以为,他是想要重获公主的芳心,可今日看她难过,他心中却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被人拒绝的感觉,只他一人尝过就好了。
这般想着,他的笑容亦带上了几分释怀,那释怀中似乎还透着苦涩,少女清幽柔和的声音突兀地从前方响起——
“我讨厌利用。”
裴正初抬起头,见君岁宁认真地看着自己,她的声音轻轻地穿透他的心灵,“我们是朋友,不该有利用。”
她的声音仿佛在他的耳边轻轻绕过,一丝丝的暖意包裹了他的耳廓。
她的目光澄澈,没有一丝欲望。
他们可以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君岁宁弯了弯眉眼,又见裴正初看自己出了神,她欲言又止地叹了叹,随后哥俩好地拍了拍他肩膀,留下一句,“别想多了。”
便朝着外头的马车跑了过去。
徒留裴正初一人留在原地。
他低头,无奈地笑笑。
公主说不想利用他,他却觉得,她更好看了……
他觉得,自己当真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