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璎婼也很向往父兄曾经驻守的地方,哪怕她知道她去了正好与父兄错过,仍旧愿意过去,正好也不用再于沈云安往来,免去了彼此的不自在。
沈云安夫妻被召回京都,第一次见到了已经四岁的小侄女,此时薛瑾乔再次有孕。
姑嫂见面,分外黏糊,薛瑾乔还是那个欢乐的薛瑾乔,当晚留在紫宸殿与沈羲和同寝,次日在被沈云安依依不舍接回宫中。
沈羲和给萧钧枢寻了三个老师,都是年轻一辈:萧长卿、谢韫怀、崔晋百。
一个教帝王之术,一个讲山川四海,一个说百官勋贵。
渐渐也有些风言风语流出,言及他们都是太后的裙下之臣,流言的源头很难查到,沈羲和并未放在心上,六岁已经知事的萧钧枢也不在意。
他知道阿娘心中有一个人,那个人是他的阿爹,她总是会站在阿爹的画像前出神,每次百岁提到鹿鸣,阿娘就笑得格外温柔与清美。
“阿娘,阿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日,再次看到阿娘停步在画前,只有六岁的萧钧枢,忍不住问出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
在萧钧枢的眼里,他的阿娘是这世间最为睿智的女子,比他熟读的那些史书里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崇高,包括他们的先辈,那位女帝。
是什么样的人,让这样的阿娘念念不忘,思之如狂?
沈羲和侧身垂首,看着一只手负在身后,努力做出自己很可靠的老成模样的儿子,忍不住会心一笑,她蹲下身,轻轻抚上他的额头:“你阿爹……”
沈羲和想要极力寻找一些溢美之词,却夸赞萧华雍,却发现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他,她想了许久,才认真地看着萧钧枢:“你阿爹,在阿娘心中是个完人。”
金无赤金,人无完人。
萧钧枢眨了眨眼,阿爹在阿娘心中竟然是完人!
阿爹在他心目中设想的身影更加伟岸高大。
“真想见一见阿爹。”萧钧枢语气满满的崇敬与向往。
摸了摸儿子的头,沈羲和道:“你会见到的。”
关于萧华雍还活着的消息,沈羲和从未隐瞒过萧钧枢。
随着萧钧枢的长大,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越发多,也渐渐开始接触朝政,偶尔便于商讨,与言传身教,萧长卿与谢韫怀会留宿紫宸殿。
哪怕沈羲和早就在萧钧枢五岁之后就搬回了东宫,守着萧华雍种下的一树花花草草。仍旧有人以此暗中污蔑中上,只要没有影响到萧钧枢的心性,沈羲和都不予理会。
雍和八年,这一年被百官盯着,权势滔天的皇伯萧长卿,带了一个俊美无双的郎君入宫,直奔东宫。
往年不是没有人想着沈羲和年轻守寡,敬献美男子于她,往往这样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她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是因为有些话越是讳莫如深,越是令人津津乐道。
敬献男人来服侍她,就触碰了她的底线,轻则削爵罢官,重则人头不保。
这一次不少人盯着萧长卿,据闻萧长卿将人留在了东宫,立时就离开。
彼时沈羲和并未在东宫,而是在紫宸殿陪着萧钧枢进食,萧长卿带了个人来东宫求见她,沈羲和也没有在意,以往也有这样的事情。
既然珍珠没有派人来催促,也就不是大事,她陪完了萧钧枢才带着人回了东宫。
东宫的大门口两棵枫树,时值金秋,正是红叶如火的季节,沈羲和远远绕过长廊,就能隐隐看到枫叶如盖似云,飘浮在东宫大门口之上。
令她每每都忍不住想起,那年在宫中初见,他一袭浅白色圆领袍,披着大麾站在石阶上,翘首以盼的模样。
想到这里,沈羲和眉眼忍不住弯了弯,这些年她越发养尊处优,仪态威严。
走出风雨长廊,步上东宫门前的石板路,缀着珍珠的翘头鞋偶尔会踩到一两片飘落的枫叶,沈羲和不经意抬眸,看到树影斑驳间,一道长身而立的身影背对着她立在宫门口。
那件大麾,那一匹青丝,那一顶金冠,大麾下那浅白色的衣裳,那样雍容华贵的站姿。
多少次,午夜梦中,她梦到过这样熟悉的画面,一时间她竟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她屏住了呼吸,放缓了脚步,轻轻地走了过去。
他好似听到了身后的声响,迎着飘落的枫叶转身,那双华光深藏,银辉凝聚的眼与她四目相对,他的声音一如当年一般透着丝丝缕缕委屈:“你回来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你来了,我以为你不来了。
与当年只有一字之差,却隔着十二年,一个轮回的岁月。
可她等到了不是么?
日月轮回,时移世易,不变的是他最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