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抱着的虫卵已经成长到研究员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们曾经有几次试图想把虫卵带出来,但是都没有成功。一个是因为聚集在朱利安身边的伪虫族数量太多,另一个是他们对朱利安存有莫名的畏惧。
想要强行将虫卵掠夺过来的方式当然有,但马库斯在看完当天的监控后,并没有这么做。
“代号a没有死。”
那天,在收集完所有的警报后,马库斯只是冷冷丢下这句话,就将主管这个实验的弗兰西斯剔除了,然后把原本不在行列的朱迪加了进来。
阿方索并不在意。
马库斯幽幽的眼眸透过眼镜后注视着朱迪,“待会和实验体的例行沟通,由你去。”
朱迪无声地吐了口气,“好。”
等到马库斯离开,她才去实验室。
阿方索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语气很奇怪,“弗兰西斯消失了。”
朱迪看了他一眼,“他离开了?”他的精神状态也不适合继续留在研究所。
阿方索摇了摇头,强调般地说道,“是消失。”他面无表情,“我查阅了所有的出入记录,没有弗兰西斯的身影。但是他的休息室也没人了。”
朱迪无声无息看了眼阿方索。
两人都不说话了。
弗兰西斯如果真的消失,第一个知道的人肯定是马库斯。可他在刚才的交流中,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简单地卸下了弗兰西斯的职务交给了朱迪。
在到了实验室后,朱迪在控制台前坐下来。
她清了清嗓子,注意到实验室的其他研究员都像是躲避般往边上退,这叫她想起前几日的乱象。
朱迪点开需要记录的数据,“朱利安?”
从她这里来看,培养舱内,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
疯狂厮杀的伪虫族们安静了许多,原本随处可见的肢体肉块都消失了,窸窸窣窣的羽翼振动声时而响起,在棕绿色的丛林倏忽而过。
时常能看到它们出动,却是以某种人类无法理解的组合。
它们似乎在这段时间内开始分化出了不同的工种,形态各异的伪虫族们忙碌地将整个培养舱当做是它们的巢穴,开始一点点改造起来。
这让人感觉它们活的,有着自己的规律,而不是人工塑造的扭曲物种。
而有时候,这里又安静得仿佛一片野外丛林。
藏在“巢穴”最深处,朱利安抬起了头。
他赤脚走出藏身地,身上的衣服似乎已经换成了别的。研究员还是设法送进去一些别的东西,比如发绳。
朱利安的微卷长发已经扎了起来。
他的脸色比之前好多了,不再那么苍白。
“朱迪。”朱利安温和地笑起来。
朱迪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她不想出现在任何和朱利安有关的实验的原因。她的出现非但没办法帮助她的朋友,反倒是某种诱导他的因素。
这种赤/裸裸的利用,让一直职业素养很高的她也产生了厌倦。
“朱利安,这两天身体感觉如何?”朱迪强迫着自己开口,“我感觉你的脸色好多了。”
“没有那些恼人的实验,的确好很多。”朱利安平静地开口,“它们也帮了我不少。”
它们。朱迪挑眉:“你似乎没有之前对代号a那种抗拒?”她直言。
朱利安笑了笑,他的面孔美丽得过分,以他现在身处的环境来说,这是不该存在的艳丽。他碰了碰鼻子,无奈地说道:“朱迪,你觉得我还能选择什么?”选择这群不会伤害他的丑陋小东西,还是选择研究员?
朱迪听得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沉默了一会。
“朱迪,我并非在责怪你。”朱利安的语气不紧不慢,像是真的从崩溃的边缘恢复正常,“它们不像是代号a,不像它那么强壮,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其实很脆弱。我的人类本能让我害怕代号a,这对于它们,倒也没那么灵敏。”他说话时,带某种古怪的韵律感,似乎还带着某种过分卷舌的音调。
朱迪:“你口中的这群小东西,曾撕碎了一个人。”
朱利安似乎是有点诧异,但在安静了一会后,他摇了摇头,“你们杀死它们,它们杀死人,只是一个循环。”
他们的交流到此为止。
朱利安退回去巢穴,不再回应朱迪的问话。
他知道朱迪的为难。他对朱迪的亲近,同样也是伤害他的利器。
之前朱迪的主动远离,反倒是保护。
朱利安疲倦地靠坐在巢穴内,抱着晶莹洁白的虫卵,感觉额头抽搐地疼。刚才他回答朱迪的话,有一半是真,另一半是谎言。
与研究员相比,他的确更愿意和这群丑丑的小东西呆在一起。
……但并非毫无畏惧。
朱利安苦笑,如果只有一只两只,那还没什么,可这里栖息的何止百只千只,视线一擦过去,处处都是它们。
密集到令人恐怖发毛的地步,就算朱利安能感觉到它们无害亲近的态度,却还是难免会有恐惧与躲避的心理。
但奇异的是,在这里几天后,朱利安的意识都清醒了,再没有之前的茫然放空。
大抵是从不再做光点的梦,他就彻底恢复了。
仿佛某种躁动的本能被安抚,不再那么急切、也不再那么狂躁。
朱利安摸了摸额头,又摸了摸晶莹的虫卵。
什么时候,它会孵化?
在这片诡异的培养舱里,居然是这颗突然出现的虫卵,给了朱利安一点古怪的安慰。
…
雅斯顿主星外,遍及或是明耀,或是暗淡的星辰。
人类总是如此向往着星海,即便在他们拥有了如此卓越的飞船技术,绝大部分人已经把空间穿梭跳跃当做是一件寻常可见的事情时,他们仍然会为星辰震撼,为充斥着轮廓的浩瀚而沉沦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