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利安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哪里,那种几乎挖空了他的欲/望让他非常痛苦,想要克制却无法克制的卑劣渴望让他感觉肚子都快烧穿了个洞。
来到玛莎矿星后,朱利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古怪的欲/望,他还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有这样的感觉……
食物就在后面。
明明只要一转身就能吃个半饱,为什么还要拼命躲开呢?
朱利安仿佛听到有个飘忽的声音在劝说着自己,让他不要再虐待自己,好好吃饭……嘎嘣脆的壳子是非常好的开胃菜,等扯出了里面的皮肉脏器,那种鲜甜的感觉果然……鲜甜的味道?
朱利安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他从那种恍惚的状态挣脱了出来,嘴巴下意识嚼了嚼,吐出来半段触须。
啊啊啊啊啊!
朱利安一边觉得它很美味,一边又想吐。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拉扯着他,叫朱利安发出一声惨叫,“代号a!!!”当初他睡在家里,都能不远万里把触须喂到他的嘴巴里,现在他嘴巴里这玩意是谁趁着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塞进来的那还用问吗?!
果不其然,代号a就趴在他的脚下。
几根触须从它的背上落下来,然后它挥舞着翅膀飞了起来,“妈妈饿,妈妈吃。”
朱利安:“……妈妈现在只想嘎了你啊啊啊。”
他气昏头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刚刚应该吞下去了一些,不然嘴巴里不会就剩下半根。他拎着那一小截真是绝望,在他还在挣扎的时候,为什么这么多猪队友?
朱利安不想吃掉虫族,除了他是真的不想吃、也吃不下(作为一个人他真的没有异食癖)外,他之前的每一次都近乎失控,等醒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几乎把代号a弄死,而现在外面又是一堆低阶虫族,难道他要把这些大家伙们全部都吃光了?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朱利安更反胃了。
虫族无法理解人类。虫族无法理解朱利安。
它们只想喂饱祂。
可是祂不肯。
它们的思维联结里清楚地感觉到朱利安的抗拒,但是信息素却散发着渴望食物的气味。
这两种不同的要求,让低阶虫族们很困惑。
但代号a却明白是为什么。
妈妈的本能在驱使着他进食,可是身为人类的一部分却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吞吃虫族的怪物。
朱利安强行忍住那种焦躁的渴望,压低声音说道:“不要再给我喂这个。”他捏着触须的手都要发僵了。
代号a只是乖巧地用四只复眼看着他。
朱利安不敢盯着它看,他怕看着看着自己的食欲又压垮了理智,只能抬脚仓促地继续往里面走,“这个地方看起来,开凿得很粗糙。”他没话找话,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胃部移开,看向四周。
除了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矿道外,整个矿洞看起来像是遗留到上一个百年的老东西,那矿洞的边缘异常粗糙,土壤泛着诡异的黄和红,有些地方更是黑红黑红,看上去像是血泼洒后凝固的样子。朱利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但触及墙壁的手却冷到轻微颤了颤。
矿洞内的温度很冷。
朱利安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看向更远处。
矿道是看不到尽头的,只能感觉那坡度在不断往下,再往下。
仿佛是一个通往地底的洞。
朱利安的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了那样一副画面,在玛莎矿星的地底有一个蔓延至地心的黑洞。那洞穴深不可及,一直贯穿到了最深处也无法探及。
他看着想象中的深洞,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只觉得那洞穴散发着某种令人悚然的气息。
朱利安的声音艰涩,带着难以觉察的恐惧,“a,我们还是回到洞口吧,这里感觉……”他一回头,发现别说是代号a,就连刚才一直跟着他的那群低阶虫族全都不见了。
他的周遭空荡荡的。
朱利安扶着墙壁一愣,只觉得这个画面异常荒谬。
“a,大粉,大红……”朱利安挨个叫了代号a和大字辈,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静得有些可怕,甚至让人惶恐。
他下意识回头走了几步,却看到他之前走过的地方已经不再是那个模样。
那看起来……崭新。
崭新的刻痕,崭新的土壤,崭新的墙壁。
整个矿洞,就仿佛被施展了时光回溯的法术,回到了刚刚被开辟的模样。
朱利安摸着刚刚的墙壁,感觉那种诡异的冰冷消失了。
他……这里怎么回事?
低低哑哑,诡谲怪诞的曲调从洞穴的深处传来,窒息的冰冷从那里传来,就好像地底突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开始吞噬生命。那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划过朱利安的头皮,让他开始迈开腿向外跑。
但是不管他跑了多久,他都无法回到洞口的位置,仿佛只能永远困在这里。
在某个诡奇的时刻,朱利安放弃了那种逃离的想法,转身看着那个不断蔓延到无尽深处的洞窟。
他没有选择。
朱利安苍白着脸色,踏入了深渊般不断往下延伸的洞窟。
仿佛踏入魔鬼的炼狱。
…
他看见一场祭祀。
湿腻的空气中透着浓重血腥味,令人作呕,叫人发狂。
无数用血涂抹的线条擦拭在诡异的纹路上,粘稠的血浆铺满了整个硕大无比的空间,整个鼻腔塞满了难以言喻的铁锈味。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尸体散落在空间的四周,而最中间的石台——不,那不是石台,是用尸体堆砌起来的高塔,那些恐怖扭曲的面孔一张张对外,带着诡异而扭曲的不祥。
有人,当然有人跳着奇怪的舞步,吟唱着亵渎的歌谣。
他们皮肤灰白,身材矮小。
他们穿戴着沉重的服饰,脸上涂满了金色的颜料。
他们放声高歌,腔调里充满荒诞诡异的病态。
他们脸上带着狂喜,扭动的身体带着无法形容的非人感。
他们匍匐在地上,祈求着神明的垂怜。
他们的声音逐渐在这不知多深之下的洞窟回荡,一层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重复、重复地回响,最终变成如同潮水般的嗡嗡声。
那声音越来越响,洞窟内好似也越来越阴冷,每一次重复地歌唱结束,站在最前面的女人就会掏出一把锋利的刀子,带着病态的狂热割开了匍匐在地上的信徒的脖子,让其流淌的热血开启下一场的狂欢。
他好似看到了星星。
在这无比接近地底的黑暗洞窟,在这已经接近地心的恐怖之处,洞窟的顶端却仿佛能够遥望到辽阔的苍穹。
那些星星狂乱着,无序地游走着,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癫狂。
星星,星星仿佛长满了诡异的脓肿——或者是眼睛,嘻嘻,分得清楚,或者分不清楚,祭祀的歌谣都因此变得越发兴奋癫乱。
那些诡异杂乱的曲调咿咿呀呀,听久了让人脑袋发胀,无名的恐惧笼罩在身上。而在地幔被浓重的血液铺满的那一瞬,仿佛能看到血水在翻涌,又或者是……带着某种扭曲的活性。一种、或者是多种诡异的嚎叫骤然爆发,掺杂在邪恶的歌谣里,最终演变成令人胆寒畏惧的嗡鸣声。
在那些近乎无意义的嚎叫声里,他依稀辨认出几个呓语般的破碎词语。
“……伟大的……曼……神明……”
“赐予……生命……”
“……降临……”
无意间闯入这场祭祀的朱利安意识变得有些恍惚,像是被什么拉扯一般,但一种不耐烦的、暴躁的情绪在他的心头涌动了起来。
就像是睡觉的时候被恼人的小虫子打扰了一样,会半睡半醒间睁开了眼,挥手掐死了一两只近一点的虫子。
用扭曲的人体堆砌而成的祭台上,不知何时裂开一道虚空的豁口,仿佛能看到一只、一位、或者一个……不可名状,无法用语言和词汇描述的存在睁开了一只眼,冷漠地注视到这里。所有、所有在那一刻目睹到这条缝隙的人都在那一刻精神崩溃,一边狂笑一边撕开了自己的皮肉,将血液和扭曲的肢体丢弃在繁杂的纹路上。
一种无比随性,不算恶意,但也绝不算好意的散漫——扭曲黑暗的洞窟深处,祂睁开了一只眼,做出了如上的行动后,随便翻了个身,抱着肿胀的、充盈的肚腹睡着了——祂的下半身在半睡半醒间,还在不断、不断地滚落出晶莹的卵,从中诞生了无限的生命。
金色的蜜汁从祂鼓胀白皙的胸/脯上滚落下来,再从那道缝隙、或者从洞窟的深处喷胀而出,又随着祂的沉睡恢复如初。
被打断的祭祀死伤无数,为首的女人幸运地避开了,却撞得头破血流,匍匐在地上蠕动。
她的嚎叫声里充满了恐惧,不只是该如何形容那种几乎要疯狂的癫乱呓语——金色蔓延到了她的脚下,那一瞬,把她所有的恐惧都冰封凝聚了起来。
她的眼睛瞪大到极致,趴在地上疯狂地用舌头舔舐着甜蜜的金色。
身体疯狂地抖动起来,她在短暂的沉默后爆发了更为嘈杂的呓语。她一边大笑一边爬进那金色的蜜汁里,其他幸存的人和她是如出一辙的癫狂。
仿佛刚才所有的恐惧和害怕全部抹去,只余下骨髓深处爆发的狂热。
他们一边大笑一边让浑身上下都涂满了金色的蜜汁。
金色的蜜汁和祭祀的血红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一种浸入骨髓的腥甜。
朱利安被困在这场属于过去时空的祭祀里。
这诡谲而变态的一幕,只有他这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
“收到了警报。”
玛莎矿星的112号居民城里,一栋高大的白楼里,有个穿着黑色衣裳的玛莎矿星人在通讯里说道,“是艾尔索营地。”
艾尔索这个名字,在玛莎矿星里代表着“孕育”。
“有什么动物误闯了营地?”
通讯的对面,有个男人懒散地反问。
“不是,检测到了‘那个’波动。”黑色衣服的玛莎矿星人冰冷地说道,“那个来自于过去的波长。”
科技发展到了现在,人类已经能造出穿梭星空的飞船,有了曾经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机甲,还有几乎可以容纳下一支军队的母舰,可人类还是无法穿越时间。
但在玛莎矿星的“艾尔索”营地,在很多年前,它还不是营地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传闻——时常有人能听到来自过去的呓语、或者是虚幻的人影。
据说那是来自某个不知名的、诡异的神明的力量。
“你说什么?”
一道冰冷,沙哑的女声从通讯的另一端传过来。
那个声音竟和莫尔顿母亲的声音十分相似。
黑色衣服的玛莎矿星人立刻恭敬地说道 :“大祭司。”
…
朱利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从那个诡异的祭祀场景脱离出来,当他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冒着虚汗,靠着墙壁不住地发抖。
他一直在发抖。
他隐约能感觉到虫族们就在附近,他应该是回来了。可他的脑子现在无法处理这种思考的行为。
靠着冰冷、带着黄褐色和铁红的墙壁。
他想吐。
朱利安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惧之色,癫狂和迷乱的神情在他的脸上交替出现,那种神经质的哆嗦让他像是被蹂/躏后的布娃娃。可这种不完美的残缺反倒催生出极致的蛊惑。
这具人类身躯摇摇欲坠,美丽便愈发恶意地滋长着,拆吃吞噬着他的理智。
“——”
他听到了无声的嗡鸣。
无声的呼唤。
他抱着自己缩在矿道的深处,神经质地抬头看向矿道深处(或者是矿道的入口处,无所谓了,现在的朱利安已经无法分清楚),他在极致的恐惧里看到一双亮起来的浅灰色眼睛,复眼。
然后是两双,三双,四双……无数双。
直到这片黑暗充斥着浅灰色的眼睛,无处不在,无处不是。
它们密密麻麻地簇拥着、丛生着,满足地窥探着他。
它总算、总算找到了。